屋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西门煦松了口气,桃红又提了半篮子桃花走进来,西门煦看着她笑道:“把它扔了吧,没有人会要它了!”
“可是小姐!”
“记住,只有三月三的桃花才行,平时的万万不可再用!”西门煦又转身倚着窗子。
桃红不得已,嘟囔了一句,慢慢地走出屋子。
“啾啾!”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传了进来,门帘一响,梳着双丫的小姑娘就站到了眼前,她是西门煦一母同胞的小妹,名叫西门蓉。
“姐姐,看,这是春哥哥送的黄鹂!”西门蓉将手里的笼子往西门煦眼前一递,一只红嘴黄身子的黄鹂正偏着脑袋,用那双黑豆似的眼睛正看着自已。
自从订亲之后,每年都会收到他送的一些小鸟小花,不过西门煦大部分都退了,作为一个连母亲都不受宠的继女,她还是想少惹一些是非,纵是如此,今天还是听到林芸那不阴不阳的话,再看着满面喜色的妹妹,西门煦心里就是一闷。
“姐姐!”西门蓉将那黄鹂摇了一摇,亮晶晶的双眸骨碌碌地转动着:“我院子里正少了黄鹂呢,我好喜欢它!”
西门煦眉头一皱:“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春哥哥的东西都不能要,你怎么又收了,你若要黄鹂和我说便是,快给我送回去!”
西门蓉嘟了嘟嘴,也不敢说话,慢慢地蹭出了房门。
柳绿看着嘴角绽出一丝笑容:“小姐不怕三小姐悄悄拿回去么!”
西门蓉笑了笑,这个小妹虽然有些俏皮,但从不阳奉阴违。
桃红和柳绿把桃花都埋了才回到屋子来,西门煦此时正坐在桌前把弄着那一套小小的紫砂茶具,柳绿忙上前去:“小姐,没水了么!”
西门煦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柳绿马上就去!”
抱着紫砂壶走到屋外,柳绿松了一口气,大小姐心里一旦有了事,那眼角眉梢便有一股像勉强压制住的唳气,虽没有发作,却比发作出来更让人怕三分。
“大小姐在屋里么!”是老太太跟着的大丫头东珠,只见她满面笑容地从那边走过来,这在平时可难得一见。
柳绿诧异地看着她,指了指屋内:“在呢!”
东珠走了进去。
西门煦在里面听到了,却不站起身来,桃红一个劲地使眼色,可惜西门煦全当没看到。
桃红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这两年来,小姐不知为什么变得怪怪的,先不说最起码的说话客气之类,连晨昏定省之类都极不耐烦,以至于老太太越来越不喜欢了。
“老太太叫我什么事!”西门煦头也不抬,两眼只盯着那紫砂杯上的水纹,这种杯子,就只配喝水,要是作玩物的话,简直是丢人。
东珠心里在排諠西门煦,脸上却带着笑:“好事呢,老太太说让大小姐自已过去看一看!”
明明可以说的话却偏偏不说。
西门煦转过头来静静地盯着她,不笑,不怒,不呆滞,也不说让走。
东珠额角渗出汗来,眼神闪烁:“谢太太和陈太太来了,老太太说让大小姐二小姐陪着说说话去!”
西门煦这才点了点头,东珠忙退了出去。
谢太太和陈太太,让自已和二妹过去说话,西门煦皱了皱眉头。
陈太太是西门和谢家通好,夫家也算得上是官家人物,只是职微位低,陈太太便混迹于商家,官家之间,说个话,打个牌,拉个线,传个话的捞几个外快,西门家和谢家都是她常走的地方,请这样一个人来,明显是掩饰什么。
而见客的不应该是母亲和老太太才是么,为何偏偏挑中二妹。
想起二妹,西门煦就陷入了沉思,记得自已随母亲过来那一年她才三岁,却冷着脸,死活也不肯给母亲行礼。
“小姐,要不要换衣服!”桃红知道谢太太就是谢锦春的母亲,是西门煦的未来婆婆,按理说,小姐在没成亲之前是不方便见她的,谢太太这个时候来是什么目的。
小姐半年前就一直吃着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桃红苦笑了一下,这个理不难推出来。
西门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咋一看好像石化了,只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怒火,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便平复了。
西门煦呀西门煦,你已经不再是皇太女了,而是地位式微的的商家之女,嫁得好一辈子就好,嫁不好一辈子就苦,这就是这个身体的命运。
谢锦春现在虽还是国子监太学生,他的父亲却是从八品钦天监挚壶正,官宦之家,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能够嫁给他,估计眼红嫉妒的人大把,最重要的是,谢锦春对这个身体情深意重。
“打扮!”西门煦重重地点了点头,重生一回,要把一切好的东西紧紧握住,就像前世一样,不一样的是,自已绝不再犹豫。
若不是自已犹豫,玉妃就不会活到鹿台倒塌的那一天,若不自已犹豫,玉妃的儿子,自已的亲弟弟就不会坐上自已的位置。
谁弄的这一出不重要,重要的是谢锦春对自已死心塌地,重要的是保住这门亲事。
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玉色绉纱眉子,下著白碾光绢挑线裙子,头上银丝攒髻,定盘珠做了一个箍儿。
西门煦对着铜镜看了一看,肤白如雪,发黑如墨。
“沉香色和玉色真相配,显得干净清爽又精神!”桃红在一旁啧啧称赞。
柳绿端了茶进来,一面把紫砂壶放在桌上,一面说:“那是也要我们小姐才压得住!”
“只是!”柳绿轻轻地说:“这色也太素净了!”
西门煦笑了一笑,将裙子轻轻一提,转动了几下,走出了屋子,柳绿只得跟了上来。
西门煦住的地方叫含月楼,楼一则临水,从含月楼出去往左走,穿过一个小月牙门,外面就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就是老太太的院子叫做庆寿堂,园子大概五六亩地,不大,比起西京的皇宫真是天渊之别。
西门煦刚过月牙门,就看到母亲和丫头贵姐站在那里。
“煦儿,你怎么穿这身衣裳!”母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西门煦一番,眼中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忧虑。
西门煦看着母亲,她不过年三十二三岁,可是眼角却能看到明显的皱纹,眼睛也无神采,可见在这里的岁月是多么的难熬。
母亲这是在担心自已。
西门煦将自已的裙子轻轻一甩,撒着娇:“母亲看煦儿不漂亮么!”
陈氏疼爱地看着女儿,眼角里含满了笑:“我的煦儿不漂亮谁漂亮!”
贵姐在一旁凑趣:“大小姐可真是天仙下凡,让人看着就喜欢,漫说一个谢家,就是皇后娘娘也当得!”
陈氏脸色一沉,皱着眉头:“这话是你说的么!”
贵姐惶恐不安。
西门煦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皇后娘娘的命运也是掌握在别人手里,倘有机会,我西门煦岂止是做皇后娘娘这么简单。
“听母亲的话,回去换一件亮色一些的衣服来,须知谢家乃是官宦之家,最喜锦上添花,女儿如此素净,哪里能入得了人家的眼,没的白白让人看不起!”
陈氏谆谆叮嘱着。
“母亲!”西门煦撒着娇:“您老这样说,被人听到了多不好,再说谢太太是寻常走走,许没有别的意思,装束过于隆重,倒失于平常了!”
看着女儿除了撒娇,竟连正常的女儿家害羞都没有,陈氏心里不免惊异。
“你经不得风,去去就回!”陈氏不想过份勉强女儿:“陪谢太太说会儿话,别失了礼就成!”
西门煦心里掠过一阵奇怪的感觉,她微微曲膝,转身上了回廊。
看着女儿窈窕的背影,陈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眼里有了一丝隐忧。
“贵姐该死,贵姐不该嘴贱惹太太难受!”
贵姐知道陈氏感叹什么事。
陈氏转过身子,看了看贵姐:“我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她有没有这个能力,人算不如天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贵姐想起陈氏的话‘二小姐是个心机重的,以前我还总是担心,这两年越发厉害了,看来,我的盼头就在她身上了!’
陈氏祖上曾做正三品督察院左右副督御史,到了陈氏父亲这一代,虽没有祖上风光,然则也是正九品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自已曾嫁过一个丈夫,过门几年便守了寡,不得已,只得嫁了西门鸿做了个继室,陈氏自谓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只道自已时运不济,哪里把这西门氏一家放在眼里。
西门鸿本想借陈氏装装门楣,可一见陈氏那盛气凌人的样子,也就不怎么待见了,何况只生得一个女儿。西门鸿不待见继室,原配的两儿一女自然不把陈氏放在眼内。
心高气傲的陈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便把一腔希望放在西门煦身上,希望女儿能出头投地为自已争争光。
陈氏的盼头是什么,贵姐心知肚明。
“可是……”贵姐刚一开口,陈氏便知道她会说什么,就把手一挥。
“刚才跟着二小姐的是柳绿吧!”陈氏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贵姐点了点头。
“让桃红到我院子里来一趟!”
陈氏离去的背影有些萧索。
贵姐一直看着,直待她消失在假山后面,才转身穿过月牙门找桃红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