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煦坐在支开的冰纹窗前,望着外面那一株盛开的粉红色桃花出神。
风儿一吹,桃花纷纷扬扬,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这使得西门煦有一阵子的恍惚,记得以前的寝宫后面也有桃花,那是一片桃花林,每到花开之时,就蜂蝶乱舞,花香四溢。
“今天是三月三日么!”西门煦朝屋内问了一声,眼睛却仍看向外面。
“不是呢,大小姐!”接着便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这里写的是大盛国祥符二年三月二日!”
“大盛王朝祥符二年三月二日!”西门煦重复了一句,喃喃地说:“这么说,整整两年零一个月了!”
“轩辕国离这里有多远!”西门煦问了一句。
“有一回在夫人那里听老爷说过,好像轩辕国在东,大盛国在西,中间还隔个阴山国,想来要走的话,得几个月吧!”丫头柳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将一件洋呢子大红女披披到她身上:“这些事奴婢也不大清楚,您还是待老爷回来再详细问一问吧,夫人说过,小姐身子弱,吹不得风,您还是别坐久了,!”
西门煦轻轻叹了口气。
柳绿心里一紧,走到屋中的红木理石圆桌前,端起桌上的小白瓷碗,拿掉放在碗上的宣纸,屋里又多了股奇怪的香味。
“小姐,可以了!”
西门煦回过头来看了看,张了张嘴,柳绿就懂得她的意思,因笑了笑,却没有动。
平时小姐喝的药都倒给了窗外的那盆千里香,今日却没这个必要,柳绿端起了药:“小姐,您先试试,这可是夫人亲手熬的!”
西门煦听着柳绿那大有意味的话语,想起母亲陈氏那忧郁的目光,就走过去,将药端起,喝了下去,又将桌上的方糖拿起,却没有吃下去。
“今天这药里怎么有一股子甜味!”西门煦问了一句。
柳绿悄悄地道:“这不是药,是汤!”
西门煦淡淡地看着她。
柳绿有些吃惊她的平静,就垂下了头:“夫人说小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病,只用人参养养就好了,谁知道老太太却不愿意,天天让人送着药,夫人今儿让人把药泼了,煮了参汤,放了些红枣进去,把汤煮得像药似的,谁也看不出来!”
这半年来,老太太不让自已出门,天天叫人送药过来。
母亲有好几次都还劝着自已喝。
可今天……
西门煦几不可见地一笑,母亲急了,她急些什么。
门帘跟着响了,丫环桃红满脸红扑扑地走了进来,她提着一个柳条编的花篮,篮子似是新编的,筐儿提儿都还翠绿。
“小姐!你要的花瓣儿我捡了半篮子呢!
西门煦笑了笑,以前在西京皇宫时,年年到这个时候母后都会叫宫女捡桃瓣儿,没想到,这也成了自已的习惯了。
柳绿迎了上去,把一个洗净的青瓷瓶拿了出来,把那桃花一把一把地装进去。
“这半篮子还不够一瓶,小姐说这个要泡万年红,还要做乌丸,你再去捡些!”柳绿一面装一面说。
西门煦走了过来,看着那瓶子笑了一笑:“这个可不能做乌丸,也不做万年红,不过,埋下倒是必要的!”接着就将窗台上捡的一支碎红花放了进去,
柳绿奇怪地看着西门煦:“小姐,这可是夹竹桃花!”
夹竹桃是有毒的。
西门煦淡淡一笑:“有毒无毒,要看如何用,用得好,砒霜也能治病,用不好,人参也可致命!”
柳绿点点头,将瓷瓶口封住,桃红就抱着走了出去。
柳绿笑着说:“小姐,奴婢给您涂上去年做的乌丸吧!”
门煦摇了摇头:“去年的桃花弄得晚了一些,不是三月三的,迟一些吧,看看效果再说!”
柳绿愣在那里,没有涂哪来的效果。
“小姐,就埋在这假山下吧!”桃红找了一圈,见那花坛又被翻新过,就折回身来对站在窗口的西门煦问了问。
西门煦冷冷地将嘴收了一收,眉宇里明显带有一股不屑,这肯定是大嫂又在弄什么名堂了。
大哥叫西门浩,是继父西门鸿的长子,原配王氏所生,这大嫂就是西门浩的妻子,叫林芸,是个身材娇小,说话温柔的江南女子,她的祖父是老太太的亲哥哥,曾为从九品国子监典籍,父亲林尚文是个酸秀才,她自小耳濡目染,也算得是略通文墨之人,但西门煦却从来没见她吟诗作对风雅过一回,倒喜欢折腾,家里的花坛,树,花,院子,过不了几天她就要翻修一次,当然,每一次都要到母亲那儿去领一笔钱。
因林芸和老太太是侄孙关系,这事也就没人说,母亲本来不大管这些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就翻得更欢了,自已埋的那坛子乌丸也是她发现的。
自然,这个地方也是西门煦算好了的。
乌丸,原是轩辕国皇宫中秘传女子美容秘方,说是到了三月三,取下新鲜的桃花放在瓶中埋入地上,到第二年三月三日再收出来,涂于面上,可使面若桃花,容颜不老。
西门煦在埋下那坛子桃花后,就想方设法地将这个说法传到林芸耳中,当然,包括西门煦偷偷在用着这办法。
西门煦算准了,大嫂是没有时间等上一年的,倘她想要,自已这儿定会成为她的目标。
果然不出西门煦所料,随着大哥在家留宿的日子越来越少,林芸翻新的地方就增加到了西门煦的窗外。
“哎呀,没想到大妹妹这么会保养!”林芸满以为找个了什么美容秘方,惊喜地把那一坛子桃花抱过去,用鸡血混了,天天涂在脸上,也不知有没有效果,总之,她从那当儿到现有两三个月没打翻修的主意了。
怎么她今日又要翻修,西门煦摇了摇头。
远远地走来一簇人,顶头的一个穿着织金小袄,浅蓝色水绸裙子,头上戴着金累丝金钗,奇怪的是脸上却用纱巾盖着,只露出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西门煦看着就要笑出来,这正是林芸。
“把后面的池塘子梳理一下!”林芸的说话声渐渐近来,走到西门煦窗外,冷冷地盯着那红漆冰纹支摘窗,刚才窗口人影闪了一下,想必就是那个臭丫头。
这么说,她是故意的了,林芸摸着脸上的那块纱巾,心里恨恨不已,这乌丸自已曾向她讨了用法,她明明说若涂个七七四十九天,不是天仙出赛似天仙,可是,自已涂了之后,先不说那股子腥味让大公子闻着就躲,原来白白嫩嫩的脸竟发着黑,想到这里,她又盯了西门煦那个小支摘窗一眼,移眼看去,窗外有一丛假山,后面正倚着一棵怒放的桃树。
粉红色的花瓣慢慢飘了下来,林芸使劲一拍手,笑盈盈地指着那假山和桃树对身后站着的丫头道:“这个假山挡了大小姐的视线,还有桃树也不是什么正道的东西,都给我铲了!”
丫头一个叫绣椽,一个叫秋菊,都是原来大公子身边的贴身丫头,听得大奶奶这么一说,两人忙点头道是,接着便招呼身后的两个小厮来砍树。
西门煦在屋内憋不住,忙打叠起十二分的笑脸走了出来:“大嫂来了!”
林芸心里冷笑着,以为躲就躲得掉了么,别以为你母亲现在是正房夫人,可那也是个继室,又没个儿子,老爷老太太也不待见,更别说你一个随母亲改嫁过来的继女了。
“打扰妹妹清静了!”林芸客气地回了一句。
西门煦看着她那张脸就忍不住想笑,可看到她那刀子似的目光又忍了下来。
原来乌丸真的只能三月三日采摘,三月三日出土,迟一天早一天都不行,这个问题自已以前也想过,可是没有找到试验品,面前的林芸倒把这个结果说了出来。
“桃花灼灼,果实可口,再说置于假山之前,更显一番风韵,嫂子为何要将它们移除!”
西门煦的一张脸吹弹可破,白里带红,站在那桃树之下,俨然一朵娇艳的桃花。
“老太太说过,我们商家之人最注重风水,二小姐现在年方十四,正是豆寇年华,天天对着桃花,难免不好!”话里有话,这使西门煦想起自已一年前订的那门亲事来。
男方名叫谢锦春,是盛京人氏,和二哥西门宇同为国子监学生,当时西门煦是和他先在花园里偶见,然后谢家就过来提亲了,因谢老爷现为从八品钦天监挚壶正,比起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自已是官宦人家出身所凭的谢老太爷还多两个品,老太太经过权衡之后才勉强同意下来,没想到,这一段经历却为西门家一干人所诟病。
西门煦却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无一丝不妥的表情。
林芸看着西门煦的眼光就有些闪烁,转过头去,后面小厮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见她回过头来,忙又朝那桃树砍去。
“砍吧,我也不把它留下!”西门煦轻轻笑着,如春风般荡漾:“毒蛇出没三寸之内,必有解药,嫂子,你的乌丸都来自这棵桃树!”
西门煦说完就扭头而去。
林芸看着西门煦的背影,眼里有些恨色。
西门煦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传来,急切地:“不要砍了!”
“假山呢!”
“也不要移了!”
西门煦嘴角微微一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