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路角，她们两人分别被请出马车。

汤怀谨抓住了乔毓宁的手臂，以任何人都忽视的阴沉脸色无视了她的抗拒。

严梦晴担忧地看着她，乔毓宁做个她没事的表情，道：“你先回去吧，最近不要出门。”

“我知道，我明白，”严梦晴手按着太阳穴，神色愧疚，“非常抱歉，我最近有点混乱，不停地做傻事。”

“也许你应该和他谈谈。”

乔毓宁微笑建议道，严梦晴点头，在宫侍的催促下她蹬上马车。目送严府马车远去，汤怀谨沉着脸把人拖回乔府，关上门，拒绝其他人靠近劝说。

木门隔绝光线，屋里昏暗又静谥。

“你不满意京里生活，你怨恨他害死你姐姐，你痛恨他，可以！冲着我发火，发你的脾气，”汤怀谨压着声音低吼道，“为什么要扯上严家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乔毓宁抽回手腕，问道：“你就这样跟他们解释，我一心一意地恨着未来皇帝，因为他坦护杀害我家人的凶手？”

“那你要我怎么压下那件事？”汤怀谨声音不可扼制地高昂，紧紧地扣死她的腕子，怒道，“我告诫过你多少次，可你就是不肯听。你知道勾结外人谋害皇帝是什么样的罪名吗？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压下皇帝不继续追究下去？”

乔毓宁没控制住心中怒意，她愤而抽回自己手，以同样高涨的怒气回敬道：“我也跟你说过无数次，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早知荣佳公主府会派人灭杀二皇子，只要棋王说出二皇子的下落。

你生怕对手不相信你布的局，就让花满秋把我诓到那里。你舍得孩子，荣佳公主怎能不中计。可惜的很，你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救场救得太迟，我没忍住先跟他眉来眼去套上近乎让皇帝看出我跟他有奸情关系。现在，你是不是又要说那是个意外？”

“那本来就是意外，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在郭家村。”汤怀谨极力解释自己的不知情，“如果我事先知道，我怎么会让你留在那里？”看着妻子不再相信的淡漠表情，汤怀谨异常挫败，他泄愤似地喊道，“好吧，你硬要说我存心把你当诱饵让你九死一生，那就当它是。你说，我该怎么弥补我的过错你才满意？”

乔毓宁闭下眼，让自己冷静，消除汤少激烈的情绪波动对她的影响，她走向台桌，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汤怀谨愤而再抓回她命令道：“回答我。你到底想我怎么做？你说！”

乔毓宁看看他抓自己手腕的地方，视线移回他脸上，道：“我想怎么样，我还想问你们要我怎么样做才满意！我已经在避开她了，我只想过我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你英明伟大的皇太子殿下显然认为一个书院山长的女儿不够格做他的太子妃，他需要她有更多的资本。他让她跟着一个备受争议的商人妇瞎胡闹，因为他要她成为女学的倡导者，先驱者，忠诚的执行者，最富有魅力的另类女子模范，多么响亮的噱头，”她笑了下，“怎么，现在计划失败了，就全是我的错了？汤少爷，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汤怀谨缓缓松开手，神情柔和，什么阴沉、噬血似乎都是错觉。他为利用她抱歉，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乔毓宁轻笑，笑意未达眼底。

汤怀谨解释了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贺君阳新入朝，势力未稳，荣佳公主仍然控制着大多数官员，影响广泛。贺君阳若想顺利迎娶心上人，就需要更多的筹码，否则他就会被逼娶一位有势力的王公大臣的女儿。

如果清流派的舒相没有亲孙女，那么，他的外孙女严梦晴绝对是最佳人选。

但是，舒相有孙女，隔着一层亲的严梦晴反而成为二流之选。因为其他三相的嫡系女子在身份上比严山长的女儿更高一阶。

加上严梦晴男扮女装混入书院的不良名声在外，皇家宗室早把她排除在外，别说候备太子妃，就是进太子府的姿格都没有。

庆安帝已明确表示将在祭天确认皇位继承人的那一天，宣布太子大婚。

贺君阳心急，恐不能如愿娶得心上人，与他的谋臣们商议后，决定借用舒明香所提出的女学民意趋势，把严梦晴塑造成为争取女子权益而敢为天下人先的果敢形象，为她凝聚广泛的群众支持。

太子为讨老婆所定的计划是好的，可惜，他的计划先后被舒明香所破坏。

大家都知道舒明香的背后有荣佳公主府的人，他们却不能动她。纵然舒明香有无数百死的理由，都不能盖过她是舒相亲孙女这个无法忽视的事实。

处死或囚禁舒明香，就代表舒相府有污点，舒相府引领的清流中砥派系将在舆论攻诘中，土崩瓦解。对于刚回宫的二皇子来说，他不能失去舒相这派的坚定支持；对于庆安帝及整个保皇党来说，失去清流派这股势力在朝中制衡其他三相，那将是庆历纪年的终结。

这样的后果显然是保皇党派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汤怀谨对他心心爱爱的媳妇咆哮，想要揭过她办砸差事的罪责。

很多时候，人们明知这件事不是这个人的错，但需要人来背黑锅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将所有罪过都推到这个人头上。放在兴办女学这件事上，乔毓宁有极大机率被推出去抚平现任帝王、未来帝王的怒火。

哪怕就在七天前，她阻止了一个人对那对皇帝父子的杀戮。

汤怀谨抱着妻子吻着她的脸，深切地道歉，请她相信他，他不会让人伤害她。

事实上，他本来是不赞成他的妻子掺和办书舍成就严梦晴这件事里去，但一来乔毓宁正跟他闹别扭有件事能分散她的心思也好；二来他们既定居京城，乔毓宁若能与未来皇后打好关系，对她自己也有好处。因而他也就默许了。

然而，就如她所责怪的，他小看了自己的敌人，他再一次失察让意外出现，让她受到伤害。他曾向她的家人保证好好照顾她，也答应过她不再让她伤心难过，却一直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总是让她失望。

乔毓宁没有回嘴，汤少已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她还跟他吵什么呢。

汤怀谨见她温驯地依在他怀里，毫无这几个月来尖刺，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双唇在她脸上忘情流连，动情地反复低唤她的小名。

不知是他的怀抱太温暖，还是他的亲吻太温柔，乔毓宁有些困觉。

汤怀谨笑亲亲她眼下，道：“这里都青了。阿宁，你先睡会儿，”他把她抱入床中盖好锦被，“待为夫处理些许小事，再来陪你。”

“嗯。”乔毓宁不知不觉地应了声。汤怀谨神情更柔和，拾起她的手放在唇下一亲，塞入被里，他直起身解开银勾系的床帘。

透过朦胧的青月纱，乔毓宁可以看到汤少模糊的身影，他到墙角点起暖炉，散入助眠的香料，放下重重帷幕，每一样都做得仔仔细细，他身上每一分气息都流露出他本人把帷幕深处的那个人当作最宝贝。

听着椅轮辘辘声缓缓传远。乔毓宁熟睡。睡前，她对自己说，不要再和汤少争吵了，那些事其实真地不是他的错。

因为，她无法不承认，因为汤少的怀抱与亲吻，自入京以来她头一次感到深切地疲倦，渴望睡觉。因为汤少给予她的安心感觉，无可取代。

她睡了很久，她醒来的时候，青纱帐外天光绽明。

汤怀谨斜躺在床边，手托脑袋侧身看着她，神色柔宁，目光如水。乔毓宁给他看得不好意思，谁知道自己睡着的样子是丑是好看呢。

“别看，”乔毓宁马上又道，“转过去，我要换衣服。”

汤怀谨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转过身。乔毓宁飞快地脱下皱成咸菜团的衣裙，左右一看，没见床头有更换的衣裙，正要叫人，汤怀谨已取了身绣银线的粉色长裙递与她。乔毓宁刷地脸红两手护胸，又拉被子遮。汤怀谨忍不住笑出声，在佳人发嗔前，放下长裙退出床帘外。

乔毓宁以最快速度换装洗梳。新梳头丫环基本无话，却很会梳头，用两根简单的绸带子梳出最繁复的两朵花苞发髻，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两顶金银打的美丽花冠。乔毓宁向来喜欢好看的事物，见自己给新来的丫环打扮得出奇地好看，心里格外高兴，面上也显出来。

她欢喜地奔走到餐桌边，笑问道：“她也是别人白送的吗？”

汤怀谨笑点头，拉着她坐到自己膝上，打算来顿你喂我我喂你的亲密早餐。乔毓宁扭动臀部难为情道：“不要，大家都看着。”

这么一说，她发现屋里屋外丫环都换了一批。

“菊、菊香呢？”乔毓宁心里咯噔，又抱着不会的想法，不安地看向汤少。

汤怀谨笑容一如晨间的温柔，边给她布置早点，边说道：“先吃东西，吃完我再跟你说。”

“不，你现在就说。”乔毓宁又急又怕，“你把她们弄哪里去了？”

汤怀谨放下筷子，笑容不变，语气温和道：“你也知道昨天的事关系重大，不排除有逆党潜伏在皇城中再起事。皇城司请她们去问几句话，过些天就回来了。好了，吃点东西，你都睡了一天——”

“不，”乔毓宁拍掉他的手，又后悔自己太过强硬的态度会适得其反，她忙捡回筷子，双手捧住汤少的手，挤出两泡眼水，可怜巴巴地求道，“你把她们叫回来。相公，求求你，不要把她们送官府。”

汤怀谨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拭去她脸上泪水，万分怜惜道：“别哭了，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听话，阿宁。”

乔毓宁见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生生打个寒颤，哭求道：“相公，相公，你放她们回来，我、我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你放她们回来，我求你。”

“皇城司索人自有用意，”汤怀谨笑容和煦地回绝道，“他们不会无故冤枉人的。”

乔毓宁咬紧牙关抵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倒退离开他的怀抱，踉跄跌撞在饭桌沿，碰得碗勺叮当。她心念一闪，抓起瓷勺打断拿碎片抵在自己喉咙处，威胁道：“你不放她们，我就死给你看。”

汤怀谨劈手夺过她手中利器扔到一边，脸上再无笑容，他冷冷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乔毓宁反身跑向门边，汤怀谨长手一捞，将她抛回座位，乔毓宁愤而痛哭，双脚踢翻餐桌，尖叫着阻止他再靠近：“你这个冷血的魔鬼，你给我滚，滚我再不想看到你。”

汤怀谨吩咐丫环收拾掉房内所有能够伤人的利器，留她一个人在屋内，并留话少夫人少根头发就把她们剁碎了喂狗。

乔毓宁闷头大哭，为菊香她们安危心里紧紧揪成一团，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好恨自己为什么学不了武功，又后悔自己当时脑袋一定被驴踢才会将秘笈交给汤少，对了，还有黑麦秆！

她在屋里东翻西找，试图找出什么东西可以弄出那个调子找到黑麦秆。

有了，她的杂物箱里有个椭圆形的空心紫玉球，晶体上有六孔，她曾听汤少说起过这乐器名叫：埙。她不知道是谁把这与紫晶魔音笛相同材质的古老乐器放在她的房里，但是，她现在需要吹响它救菊香她们。

吹了两声调子，乔毓宁突然醒悟，玉埙滚落，紫晶与白色的长毛地毯，美丽的色彩对比强烈地刺疼她的心。

她浑身惊颤，全身痉挛地倒下，手脚剧烈地抽搐，她很快痛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