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宁无意闯进舒相府,是意外之喜。
舒明香顺势而为,在她以为,乡下来的姑娘么,能有什么能耐,搓扁搓圆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谁知,当日大家齐签请愿书,偏就某关键人士说自己不识字;改盖红手印吧,又被阮弄影多嘴坏事。舒明香气得没当场抓狂发作都是多年历练的结果。
没拿到第一手付款凭据,舒明香退而求其次,来个既定事实逼求法。趁着张皇榜的春风,她让英王府的势力放出某人捐献谨宁堂换取汤少出宫的消息。正常女人,特别是身为最感人爱情故事的女主角,肯定会散尽家财换心上人的自由。
可惜,某只被盯上的有钱猪,愣是喊没钱。
还没等舒明香用出软手招,阮弄影这玻璃心肝最受不得刺激的娃,已经当场叫开不要乔毓宁的臭钱,没把舒明香气得当场心绞痛发作。
这些事都是严梦晴听舒明香“苦口婆心”奉劝乔毓宁献出谨宁堂换汤少出宫一事中分析出来的,她心惊于表姐的谋算,又后悔自己无意做了她的手中剑,几乎害新结识的朋友家破人亡。舒明香所说的用钱换汤少出宫,这种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
“幸好阿宁没上当,不然,我一定恨死自己。”严梦晴愧疚得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乔毓宁哪能让她哭出来,忙安慰:“我这不是没事嘛,你不都说我比苏小宛还坏,我怎么会中这种小小的陷阱呢。”
严梦晴笑道“说你胖还真喘上了,我就不信你已经聪明到一眼就看出我表姐的盘算。”
“当然不可能,”乔毓宁耸肩道,“说起来还得谢阮小姐,不是她,我说不定还真就落圈套了。”
严梦晴回想了下阮弄影的言行,明白后大笑道:“都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表姐要知道又是阮弄影坏事,一定会生吃了她。”
乔毓宁跟着发笑,严梦晴咯咯笑了一会儿,却是依然掩不住眉眼间的落寞。乔毓宁同样缓缓收笑,严梦晴见状,不好意思道:“都是我害你坏心情了。”
“没有的事,”乔毓宁猜道,“还在想你表姐的事?”
严梦晴点头,向天叹气,怅然若失状。她幽幽道:“我还以为她是真心要为天下女子做些事。”严梦晴会流连在乔府,愧歉难当,里面既有对朋友的歉意,更有舒明香所言所行给予的幻灭打击。
“她虚情假义,咱们真心就行了啊。”乔毓宁说道。
严梦晴低下头看她,等解释。乔毓宁笑道:“我们有花满秋。”严梦晴与她异口同声,却有点不敢置信:“花公子当真愿意帮忙?”
“花满秋,”乔毓宁直接把人叫来证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少夫人,郭员外听说是开办公塾,亦有心做善事,不仅答应出让书舍,还主动降价,以低于市价的三成转让。”
乔毓宁高兴道:“这可真是好消息。还有呢?”
花满秋有条不紊地说起学员要用到的笔墨纸砚以及师资的聘用,都已在安排,这些都不成难题。他道:“只是郭家书舍破旧,不能立即投入使用,若待修葺好再收纳学员,将错过时机,反而坏了少夫人一番安排。”
“那依你之见?”
“不若少夫人亲力亲为,”花满秋已知舒明香的下一步动作,他提议乔毓宁主动出击打乱对手的计划,“既可破除不利流言,更可借此造势洗清少爷所染污名。”
舒明香、英王等人能利用民意生事,他们也可以用民意反过来证明己身清白,彻底摆脱假药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
“好,就这么办。”
送走花满秋,乔毓宁问道:“小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严梦晴痴呆状,没有反应。乔毓宁拽拽她,大声叫道:“小晴。”
“什么?”
“看什么呢?”
“花满秋,我看到了花满秋。”严梦晴回过神,忽然激动地兴奋地狂喜地又叫又跳,摇着乔毓宁的身子表达她见到全民偶像的心情,“你能相信吗?我看到了活生生的花满秋,他就站在我前面三尺远,我还亲耳听到他在跟我说话。苍天啊,我这辈子别无所求了。”
“不就是花满秋,至于么?”乔毓宁真地无法理解花粉们的心情。
“那可是花满秋,独一无二的花满秋诶。”严梦晴像遭到莫大污辱似的跳将起来,要跟低看心中偶像的乔毓宁拼命,“你不懂的,你怎么会懂呢?诶,跟你讲不清楚。菊香,我真嫉妒你,可以天天到花少。”
菊香含笑道:“花总管全权负责女子学堂一事。若严小姐有兴趣,可以加入,一来做善事,二来更可天天近距离与花总管相处。”
“真的?阿宁,你怎么不早说,”严梦晴一边怪着朋友不够意思,一边又双颊萌红晕,幻想着见到偶像该说什么话。
乔毓宁看金荃等发花痴的姑娘们直摇头,她跟着青霞四个补吃完早饭,坐上马车,奔向花满秋所说的郭家书院。
严梦晴听到动静,立即拽着菊香等人追,跟去瞧瞧花满秋挑的新女学奠基处。
众人来到皇城的西南边,郭家村。郭氏本家书院建在该村的村子口,背靠大山,面临进京大道,与皇都南城门遥遥相对,地理条件不可谓不优越。就是拿来办京师级别的仕子大学堂也是绰绰有余的。按人脉关系来讲,舒明香那帮子名流绣女得到它还差不多些。
这么个好地方能落到乔毓宁手里,花满秋功不可没。
花满秋却道不然,他也不过捡个现成便宜。早些年,白石书院等京都名院兴盛国库充盈的时候,在村民、乡绅与就兆国子祭的扶持下,郭家书院尚有余力免费收容学子,在京外微有薄名,吸引不少外乡穷学子入读。
近年,年成不好,天灾人祸齐发,各方拨出来的教育经费急骤收减。郭家书院难以维继,学子先生纷纷求去自谋出路,书院已经空置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花满秋接到少夫人命令的时候,很确定己方借民意这个风潮追求的是速度与效率,根本没时间与精力花大钱兴建一处新书院。花满秋正好与郭家书院的主人有那么点子人情关系在,记起郭员外手头有现成的书舍,再搭搭线,郭家书院就被“贱卖”转给了乔毓宁。
乔毓宁听完后,只觉得花满秋挺有办法,一如既往地有能耐。
严梦晴、菊香金荃众已经大呼惊呼:什么正好啊,分明是花公子人脉关系远达好不好。普通人哪里会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一点小事,只有花满秋这样的惊才奇才天才才有可能在皇榜刚发布就搞定办学地点。
“好啦好啦,知道他有本事还不行嘛。”乔毓宁真地一点都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夸的,花满秋做到是正常的,若做不到还能叫无所不能的花总管么。“干活,干活。”
乔毓宁刚拿起抹布,菊香劈手抢走布与铜盆,自己擦洗脏课桌椅去。乔毓宁换拿扫帚,稻光抢;她换铁锹,金荃领着一帮子仙兵直属团把她请到树荫边休息;她拿起木锯要帮忙休整屋顶窗框,白通古率着一群大汉把她与严家千金放在一处。
严梦晴托着腮子,望着风姿飘逸的花满秋,红着脸,流口水。
乔毓宁咳嗽,拼命地咳嗽,严梦晴生气道:“哎呀阿宁,你干嘛啦,嗓子痛就赶紧找大夫。不要打扰我看花满秋。”
“表、表、表姐,”乌兰舟在村子口结结巴巴叫道。
严梦晴看见他,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红着脸满地儿找洞躲,一边还用力拧友人,要是今天她再抓着被她家兰舟抱着亲,就都是她害的。
乔毓宁无语望天,这种奸情就不要放在嘴边炫耀了,她怕知道得越多,以后日子越难过。
乌兰舟与严梦晴躲草垛里玩不亲不亲我不要亲的游戏去,乔毓宁没好意思给他们站岗继续听那些酸死人的话,啃着当午餐的点心,一路走,一路看郭家村风光,当秋游来着。
村子中尾部,有棵大树,树下围着一圈人,有老有少。
他们在看两位老人下棋七嘴八舌纷纷,乔毓宁扒开人群,边看边听。两个老棋手,一个穿灰蓝色的绸袍,抽着一根玉管子烟,吊着一块饰纹复杂的五福玉牌,据人说这位有钱老爷就是那个眼光毒辣、境界独特、全天下首个支持女子向学的郭员外。
另一个穿银灰色的布袍,再无其他饰物,落棋的手倒是修整得干净平滑,虽则布满老人斑,但养尊处优的气息远甚于乡绅郭员外。听他家仆人进茶水时称呼,这位低调的有钱人是黄老爷。
两位老人下棋时神态都很温和,瞧不出气势深浅。但是,听周围人评议,两人是不相上下的。郭家村都还挺震惊于外乡人黄老爷的高棋艺。要知道,郭老爷就是凭着一手棋艺绝活挣下如今富贾一方的家业来的,棋艺自然不容小觑。
郭家村人见黄老爷棋术与本村名流相当,好奇他的来历,就向他的仆人打听。
仆人说黄老爷是来山村休养的,家里闹得厉害。众村民很理解地没有追问,不过,这说到争家产的事,除了皇宫那位说不得,这天下最离奇最有话头最不可错的就是皇商贺府叔侄相好赶走亲生儿子的事。
基本上,人人都认为汤少一定不是汤老爷生的,否则,不至于有这种宠侄灭亲子的事发生。
乔毓宁最听不得人说汤少可怜没人爱,咬着点心不满地咕哝道:“比他可怜的人多了去。”
说三道四的人也最听不得有人反驳,见对方还是个黄毛丫头,更加不满,逼她定要说出个人选来,跟有爹生没娘疼的汤少,比比谁更可怜。
乔毓宁又气又烦,直接嚷道:“谁说要喊出来才是最可怜的,就是金鸾宝殿上那位,也是可怜没地说。”
众人惊,乔毓宁也懊恼,怎能直言皇家是非呢。
她待挤出人群,避过这茬。却听那头黄老爷感兴趣地打听道:“皇帝老儿怎么可怜,你倒说来大家伙儿乐乐。”
“我随口乱掰的,”乔毓宁躲闪道,郭员外笑道:“小娘子这话可错了,你要说出三分道理,老头子还能帮你做个证;若是假的,你相公可要一辈子呆在宫里喽。”
乔毓宁惊道:“你认得我?”
郭员外笑道:“天底下最负心薄幸的谨宁堂主人,天底下谁人不识呢。”
乔毓宁听他这样说,自是明白舒明香已将离去前的威胁落实到实处。她后悔死了,纠结两手打麻花,把糕点捏成碎屑。
郭员外又道:“既然说不出来,那便是信口开河故意诽谤圣上,押去官府按律处置吧。”
“说就说,”乔毓宁急道,“皇帝他老人家本来就是全天下人最可怜的人,干得再多再好,底下老百姓永远都没可能一起说他好的,有时候一场辛苦到头来还要被人骂。皇帝不可怜,还有谁更可怜。”
郭员外与黄老爷齐笑,大约是在说她巧言令色。
乔毓宁见他们笑得古怪,以为他们还要去官府告她,更是着急,道:“我又没说错,碰上奸臣当道,皇帝老爷既要防着奸臣毒杀自己,又要防着他们毒杀自己的子嗣。就是这样小心,也护不得周全,致使堂堂皇子不得不隐名埋姓躲避追杀,直到今天皇帝陛下都不知自己尚有一子流落民间,试问,天下还有谁比皇帝陛下更可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