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黄昏之际，二人才动身从茅屋离开，望着白发巍巍的海公公，十一怅然：“海公公，你随我们下山吧。”他已年迈，住在这深山老林，她终究放心不下。

海公公摇了摇头，侧头望向不远处的应帝之墓：“陛下孤寂一生，如今终了，老奴还是在这里守着他吧，也免得他再寂寞了。”

那个曾经风华一世，傲世天下的帝王，终是孤寂一生。他伴他走过四十年的风雨浮沉，如今故人已去，他只愿守着这墓，终老于此。

十一与楚夜澈默然，不再相劝。海公公对应帝之分亦友亦主的情谊，令人动容。

二人携手离去，海公公远远望着并肩离去的两人心头怅然，转头望向不远处孤寂冰冷的墓碑，佝楼着背脊朝着茅屋走去。

斜晖脉脉，已近黄昏，青山茅庐，在他们背后渐渐隐去。十一回头望了望几不可见的光影，身侧的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朝着温和浅笑：“以后有时间，我再陪你来。”

十一微微摇了摇头，人已经去了，他永远在她心里，这便够了。

楚夜澈松开她的手，站在她身前躬着背，十一愕然：“你做什么？”

他轻笑转头道：“他一定有背过你吧！今天……我背你下山。”

十一失笑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

楚夜澈不由分说将她拉上，背着起身：“走喽，回家。”十一趴在他背上哭笑不得，只得由他去了。

正是这个人，让她忘记了曾经沧海的悲凉，前尘如烟的空茫，她不再是孤单无助的一个人，不再是无依无靠，他就是她的归属。

她静静趴在他肩头望着山间景色默然不语，心头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宁。

“等将来咱们的孩子出来了，我就带你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终老山林。”楚夜澈微微侧头，浅笑说道。虽然她不曾说，但他知晓她不喜欢宫廷的生活，他亦如是，只是有些东西，她们无法摆脱。

“啊？”十一惊愕“什么孩子……”他想得也太远了吧！面上不禁泛起绯红。

瞧着她面色一变，楚夜澈失笑：“当然会有孩子，我们的孩子……”

十一面泛浅笑，心头一黯。

孩子？她还会有孩子吗？学医数年，她当然知晓，数年前的那场大雪受寒，加上冰魄之毒让她犯体寒之症，若想有孩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回到宫中，天色已暗。楚夜澈将她送回九华宫便去了御书房处理国事。

次日，连筝与风镜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沧城。

连筝大剌剌地闯进九华，十一方才起床更衣，哭笑不得望着闯进来的人：“你进门都不敲门的，若是……”

“若是你的皇帝相公在被我闯进来占了便宜，你心疼是吧！”连筝笑着调侃她。

十一无奈摇头叹息。

“我是知道他在御书房才敢闯过来的，不然借我两胆子也不敢。”连筝毫不客气地落座，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连筝，之前……”十一在她旁边坐下，正欲解释之前的事，却被连筝扬手阻止“你平安就好，你连楚夜澈都骗，骗了我一点都冤枉。”

十一浅然一笑。从她从伊歌别苑回来，连筝便在四处为她寻访名医，她当然知晓，但自己明明没有病却瞒着所有人，还害得她费了这么多心思。

“什么时候大婚？”连筝八卦兮兮地凑上来问道。

十一低眉浅笑“还没定。”

连筝一听挑眉微愣：“没定就把你带到宫里来，这小子也太不上道了。”她不满地抗议，眼巴巴地跑来参加婚礼，结果告诉她没定，有够郁闷的。

十一默然不语，帝王大婚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朝堂上下还不得有一翻议论。

御书房内，气氛紧张不已，昊帝提出立后之事，群臣齐齐反对。

楚夜澈沉着脸望着伏跪一地的朝臣，他自然知晓她曾经的身份是个问题，但如今她与景国已经不再有半分关系，她只是她，是他所深爱的女子。

“皇上，立后之事还请皇上三思，景姑娘……是景国之人，要立为千夏的皇后，只怕……”纵然曾经应帝与皇太女声名显赫，但如今……红瞳妖孽之名传遍天下，与应帝的丑闻更是世人所不耻，要立这样的女子为后，举闻无一人敢应。

“她已经不是景国皇太女，她姓萧，不再姓景……”楚夜澈厉声喝道。

偌大的御书房陷入沉寂，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纵然……她已经脱离景国，但之前与应帝……”尚书战战兢兢上前开口。

“住口！”楚夜澈目光一凌喝道。尚书被吓得一个颤抖跪地，额头已经冷汗直冒。

“皇上，此事……切不可为呀！”众臣伏跪齐声劝道。

恰在此时，高公公站到御书房外：“太上皇驾到——”

众臣纷纷起身，朝着太上皇伏跪行礼：“参见太上皇。”

太上皇皇直直朝着御案走去，楚夜澈起身扶他坐下：“父皇。”声音平淡无奇。

“各位大人都起吧。”太上皇微微抬了抬手。

众臣陆续起身，心中不禁暗自揣测太上皇来此的用意，若是反对立后还好说，若是太上皇也同意立后之事，那便大大不妙了。

“朕听说，澈儿与众位爱卿在商议立后之事。澈已经不小了，立后亦是理所应当。众位爱卿有何看法？”太上皇面带笑意扫了眼众臣，望向身侧的楚夜澈。

“皇上立后是理所应当，只是这皇后人选……是曾经的景国皇太女，外族女子成为千夏之后，实为不妥，望太上皇圣断。”左相上前进言道。

“红瞳妖孽的流言，天下各国沸沸扬扬，若立她为后……只会让千夏更添烦扰。”尚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上前进言道。

“臣以为，皇后有选还有待商榷，皇上若纳景姑娘为妃亦不是不可，只是这立后之事……”

楚夜澈面色愈渐阴沉，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如果坐在这个位置非要委屈她，他宁可带她远走高飞。

太上皇瞥了眼他阴霾的神色，望向众臣，高公公扶他起身：“各位爱卿，心里想什么……朕一清二楚。”个个都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扩张自己的势力，这皇后之位若让别人坐了去，他们的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在场不少爱卿都明了景姑娘的红瞳因何而来，并非世间所传的什么红瞳妖孽”

当年离王府的一幕，在不少心底依旧记忆犹新，众臣默然。

“至于她与燕皇之间，千夏分裂传国玉玺被带入大燕，数日前，是她只身潜入燕城将玉玺带了回来，足见她待澈儿的心意，无论她曾经是谁，有过什么过去，但朕相信，千夏有她相助澈儿，定会创造一番新气象。”应帝苦心栽培的帝王之材，到了千夏岂有埋没之理。

“这……”朝臣间议论纷纷。

“纵然臣等无异议，其它各国听来，亦有损千夏国威。”立一个亡国的女子为后，传出去确实不怎么好。

太上皇沉默片刻，道：“立后之事暂且不论，澈儿……是朕最骄傲的儿子，这婚事，朕便作主了，景千寻立为皇妃，立后之事……将来再做定论。”

双方各退一步，虽然不是立为皇后，但亦是这千夏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千夏正值多事之秋，已经再经不起什么动荡了。

楚夜澈面色一寒望向太上皇，要他委屈十一为妃，这就是他所说的相助吗？太上皇朝众臣扬了扬手，示意退下。

由太上皇作媒，众臣谁敢反对。他们反对立后，如今立后变成立妃，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反应，亦只有先应下，只要不曾立后，将来这千夏的皇后，还是有机会再争取的。

众臣退去，偌大的御书房剩下父子二人。

“怎么？还是不满意？”太上皇侧头望向楚夜澈，这是现在最好的结果了，他要顺了他的心意，还要顺了众大臣的心，还要考虑这千夏的处境。

楚夜澈冷冷望了一眼，转身走开。

“澈儿——”太上皇在身后唤道，楚夜澈顿住脚步“朕知你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但你也要记住，你不仅是一个男人，还是这千夏的皇帝，你要为这千夏考虑，切不可感情用事。”

楚夜澈唇角扬起嘲弄的弧度：“如果……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无法保护，这皇位不要也罢。”荣华富贵对他没那么大的诱惑，不感情用事，就要像他一样，将母亲利用吗？

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哎——”太上皇叹息出声。

帝王专情便是祸，他这样在意她，将来……定会因她受伤不可，这样明显的软肋，别人岂有不用之理，蛰伏在侧的景帝，蠢蠢欲动的燕皇，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而他们都深知他这处软肋。

楚夜澈疾步离开御书房，心绪难平。方才太上皇一番，几成定论，他若再想提及立后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这江山天下，他还是委屈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