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的锦轿穿梭在京城街头,绕过几大胡同,转过几条街道,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了下来。虽然莫府与郑府同在京城,但是一个地处城西,一个地处城东,足足穿了个通城才到达目的地。轿子一路颠簸,莫氏腰都快断了,如春小心的将莫氏从轿内搀了出来。
站在邸宅前,莫氏抬头久久得看着依然如初的红木宅门,不由得回想半年前,从这道门里被抬往郑府时的心情。带着对夫家的美好憧憬,带着对铭砚的满腔热情,心如蜜甜的莫氏同样乘轿前往郑府。虽然仅为妾室,却依然异常激动。两个时辰的轿辇颠簸,对于待嫁心切的莫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谁知道,仅半年的时间,自己便还着如此落寞的心情回府一探,面对如今铭砚对自己冷漠的态度,莫氏只感心中悲凉,向府里迈进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
“二小姐,一路上也乏了,还是进府里好生歇息吧。”回到了娘家府中,如春对莫氏的叫法,自然也变成了出稼前的称谓。只见如春轻挽着莫氏手肘,见其神情落寞,心知她定是忆起了当初出嫁时的情景又在难过,便小心的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唉!”莫氏拉回神思,对如春言道:“我没事。你去叫门吧。”
如春上前唤门,片刻之后房门大开,一位身着蓝底碎花裙,脚踩土灰粗布鞋的门房婆子,立即上前福身行礼道:“恭迎二小姐回府,二小姐请。”
莫氏神色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位婆子一眼,道:“黄妈妈,你还是老样子,精气神总是极好的。”
黄妈妈满面皱纹绽开,对莫氏笑言道:“托二小姐的福,老奴身体还过得去。”言毕,转身在前面哈腰带路继续言道:“上午听孔庆说明儿二小姐会回府,叫我们门房尖心伺候着。怎料二小姐眼下便回来了,许是孔庆大意说错了时间,门房里有怠慢之处,还望二小姐恕罪才是。”
“不怪孔庆,是我想念爹爹、母亲及姨娘,等不及明儿,才紧赶着早一天回来了。”莫氏话里的母亲便是其父莫缘胜的正室金氏,而姨娘才是她的亲身母亲-吴氏。
与黄妈妈一路说话,不知不觉间己步入后院,莫府虽然不如郑府大气富丽,但也是甚为讲究的。穿过圆形院门,便拐入一条长长的红廊,红廊的尽头左边便是莫老爷子的书房,右边便是莫府女眷的住处。
刚踏入红廊几步的距离,莫氏便遥遥看见一位身着宝石蓝长裙,发髻高挽眉清目秀的中年妇人,在一位丫环的搀扶下,步伐急切的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娘亲,”莫氏看清来者,眼眶一热忍不住轻唤而出,同时三步并作两步急奔上前,一头扑在来者怀里。
昊氏将爱女轻拥入怀,抚着背脊附耳轻声言道:“欣儿,你己嫁为人妇,切不可乱了规矩。稍后在你父亲与嫡母面前,万不可这样称谓。以免落人话柄。”
莫氏闻言心里更是难过了,从小就眼见自己亲身母亲在嫡母之下仰息而存,就连其亲生女儿,也不能大大方方的唤一声‘母亲’,只能以姨娘相称。如今自己嫁作他妇,却依然为妾室身份,日后即使有个一男半女,也是无权受自己儿女以‘母亲’相唤的。想到这里,莫氏不禁暗思,自己当初非要嫁入郑府予郑铭砚为妾,难道果真是个错误?
“欣儿。”见莫氏失神,吴氏轻拉着她的手言道:“快些随姨娘进去,你父亲听闻门房回报,欣儿此时回府,正在书房里候着呢。想来是有话要与你说。”
莫氏也有着满腹疑问,母子二人便急急的向着书房走去。到了书房门前,吴氏驻足,对莫氏轻言道:“欣儿,你自个儿进去,姨娘先回房去了。稍后与父亲谈完正事,拜见过你嫡母后,再与姨娘一叙。”
莫氏对姨娘福了福身子,命如春在书房门口候着,待下人通传以后,便入了书房。
“欣儿,孔庆送来的信件你可是不太明白,否则怎么如此着急的便赶了回来?”莫老爷子一袭灰色锦袍,袍上用金线满绣着各类寿字图案,显的富贵大气。虽仅为吏部侍郞官拜四品,但言行举止却颇有一品大员的气度。
“父亲,欣儿确实不太明白。”莫氏对父亲一阵叩拜,恭坐在书案一侧,轻声的回话:“信件里所画之物,欣儿入府半年从未见过。如今父亲要欣儿在若大的郑府里找到此物,恐怕不太容易。而且父亲大人,您确定此物乃郑府所拥有吗?此物有何用处,竟然让父亲如此慎重对待?”
莫老爷子起身在书房里踱着方步,稍作思索后对其言道:“此物乃一暗阁的钥匙,为父己得到线报,确定此物在郑府内。而且......”说到此处,莫老爷子的神情严峻了不少,走到莫氏面前定定的望着她,暗声言道:“而且此物关系着莫氏一族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若你顺利寻得此物,再找到暗阁所在,将暗阁内之物交到为父手里。到那时,你不仅是我莫氏一族的一功臣,更是天下的功臣!”
见父亲神色慎重,莫氏心里一紧,对其父言道:“父亲,女儿不明白。这多年以来,父亲与我夫君郑铭砚关系密切,同为三王爷麾下。若郑府里有如此重要之物,父亲何不亲自找夫君商谈,何需让女儿用此等不光彩的手段暗窃。难道此物得见天日会对女儿的夫君不利?或者是对三王爷不利?”说到此处,莫氏暗暗心惊,只感身上好似压着千斤重担一般。
莫老爷子脸色一变,轻声叹道:“欣儿果真聪慧,但是却心思太过了。此事你不必知晓太多。你只需知道,这便是你嫁入郑府的目的即可。”
“父亲!?”莫氏闻言惊异不己,轻呼道:“父亲,当初是女儿竭力要嫁入郑府,怎得倒成了您让女儿嫁入郑府了?”莫氏不明白其父话中之意。
“哈哈哈!”莫老爷子仰头大笑,转身对莫氏言道:“欣儿,为父虽然仅位居四品,但在朝为官多年,门下学生也是遍布天下,为父在朝中也是有着几分薄面的。若非为父心中自有谋划,仅凭着当初你任性妄为的儿女情长,为父岂会默许我莫门之女嫁予他人委身为妾?哪怕他郑铭砚官拜右相!”
莫老爷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神色沉着的看着莫氏,继续言道:“今日见你神情,为父明白欣儿在郑府过的并不如意。事到如今,你还惦记着那个将你抛诸脑后的男人,而置疑为父的动机。岂非笑话?欣儿,你可要衡量得当,郑府有的是一帮与你为敌,处处与你算计的女人,和一个从未真心待你的男人。而莫府则有着生你养你,与你血脉相连的父母双亲,真所谓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与你息息相关的是莫府的荣辱,而非郑门一族。”
莫氏见父亲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在出嫁前昔,便己经是其父手里的一枚棋子,当下便感到异常委屈。再想到在郑府里的各种不被人待见,更是明白这桩婚姻于自己而言本就是一场悲剧,所谓的情情爱爱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己。
“可是,父亲,铭砚毕竟是女儿的夫君。若郑府有事,女儿又该何去何从?”莫氏心思万转进退两难。
莫老爷子面色一冷,硬声言道:“可是若莫门有事,你身为莫门之女,又能脱得到关系吗?”说到此处,莫老爷子见莫氏依旧面带难色,索性继续言道:“为父不瞒明白告诉你,此事与当今太子之位有着莫大的关系。此暗阁虽然隐于郑府,但郑老爷子走的早,郑铭砚只知有阁中之物,却并不知其暗阁在何处。如今也在暗中着手调查,那阁中之物的下落。你必须在他之前找到暗阁与开阁的钥匙。否则若被郑铭砚抢了先,其后果便是太子失势,华皇后之华氏一族殒落,而我莫氏一族暗潜在三王爷身边多年却为华氏所用,也终会***。若真到了那一日,又岂是灭九族之罪所能了的!!”
莫老爷子番连哄带骇的言语,说的莫氏心惊肉跳冷汗淋淋。自出娘胎以后,养尊处优做惯了闺阁娇女的莫氏,何时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肩上会担着与整个家族有关,与朝延有关的重任。想当初自己喜滋滋嫁入郑府时,又怎会想到自己却是父亲置入郑府的一枚棋子而己。
更令她不安的却是,一直以为自己父亲与夫君郑铭砚,皆属同声同气的效忠于三王爷,这一点也是她在众多妾室里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却惊然发现,父亲竟然是三王爷身边的无间道,莫门一族,真正的主子竟然是华氏一族。这种真相让她陷入惴惴不安的境地,一边是她的家族,一边是她的夫君,虽然自己并不被其待见,却终归一日夫妻百日恩。两边利益情义的权衡,让莫氏几近崩溃,无力的陷入红木靠椅上,不再有初入房时的端庄与淡定。
莫老爷子,见莫氏如此神色,也不逼她,只淡声言道:“为父所言至此,个中利害欣儿冰雪聪明,自己揣摩便是。你姨娘还在房里等你叙话,你先退下歇息吧。”
莫氏闻言,失魂落魄的对其父施礼,返身向姨娘吴氏房里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