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子夜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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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清寒的夜色笼罩了宫舍,月光安静地照进了凤乾宫中,一直未曾断绝的箫声如泣如诉,仿佛有一个女子正在耳旁低低倾诉着:你就仿佛雾中朦胧的芙蓉花般难以捉摸,我却是那夜空中的北极星,千万年不曾改变。你的心像是太阳,朝在东边,夜已西落……

凤栖梧拿着宦者的笼纱漆帽,他的面容一半被跳跃的烛火染成橘红色,一半隐在深沉无比的黑暗之中,“呵……你知道的事情好像还不少,看来方才是我自作多情了。”

冯小怜摇了摇头,“许多事我都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当时我也并未将你和狐妖联想在一起,只是秋水死得太过蹊跷——狐妖行事极为谨慎,通常不会在数日之内连续犯案,秋水在那时忽然露了行迹,实在令人不解,所以我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秋水她什么都不知道。”凤栖梧垂下眼眸,语气有些沉痛,“我不知她何时发现了我……便是狐妖,那日她诳我喝下了迷药,便穿了那身黑衣故意引官兵来捉拿……”

“她比你想象的要聪明。看起来,那日在酒肆之中她便察觉到了异样,她知道官府已怀疑上了你,才会宁愿用一死换你平安……而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以命相换的秋水么?”

冯小怜不由感到一丝悲戚。

凤栖梧沉默了片刻,忽然语气转冷,道:“你究竟是何人?官府的密探么?”

“我只是个不知为什么总和狐妖邪祟这种事脱不开干系的苦命人。”冯小怜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为何要来凤乾宫诓骗于人?”凤栖梧的面容本就偏向阴柔,昏暗的光线中竟有几分肖似女子,他轻声道,“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此时快些离开或能活命。”

冯小怜当然知道,但是她孤身跑来这龙潭虎穴般的凤乾宫中也不是闲的蛋疼,经过了云芳陷害她巫蛊之术一事,她已经知道了这宫中的生存法则——那就是往上爬,往上爬,还是往上爬,至少要爬到没人敢随便把你打杀了事,那时候才能去想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正巧她又认出了斛律皇后身旁的宦官是自己的“旧识”,便不愿放过了这个机会。

这便是所谓的进身之阶。

这总比每天守在御花园里等着和皇帝陛下偶遇要靠谱得多,也比每天端茶送水兢兢业业伺候贵人要来得快得多,所谓风险也是机遇,早已坚定本心无所畏惧的冯小怜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抱歉,这件事……我管定了。”冯小怜抬起眼,说道。

凤栖梧那双微微上挑的细眸闪过一丝怜悯,“我本不想杀你……”

“你还在费什么话?”忽然,一个尖细的女声传来出来,斛律皇后从殿后走了出来,然而她此时却与方才黄昏时截然不同——黛色浓丽的桂叶眉,鱼骨制水滴形的花钿,高高的朝云髻带冠披纱,换下了显得她憔悴的素服,一身黑纱襦裙在她身上像是夜空的烟云,将她衬托得娇柔之中更多了几分阴郁。

斛律皇后如同一个真正的后宫之主般,拖着长长的裙摆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冯小怜面前,倨傲而又冷漠地看着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种仗着比旁人多几分小聪明便想要投机取巧的人,我见得多了!呵呵,可笑之极,好似蜉蝣要去撼大树一般,止增笑耳!”

冯小怜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便也不再去假惺惺地说些什么,反而微微挑眉,“皇后娘娘,你是那位落雕都督斛律大将军之女吧?”

“怕了么?现在再求饶可来不及了!”斛律皇后讥诮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凤栖梧冷冷道,“阿梧,动手。”

“不……我只是发现自己更有理由管这件事了。”冯小怜笑了笑,就在这时,凤栖梧的身形一晃,白幡飘荡了起来……

冯小怜身子往后一闪,然而一把扯下了那香案上的白布,“哗啦”一声,香案上呈着的香烛和供品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却见香案之下竟是一个刻着古怪符箓的金盆,里头竟全是鲜血,而鲜血之中则浸着有若丝线般的黑色线状物,看起来无比诡异……

斛律皇后大惊失色,尖叫道:“别碰!”

冯小怜却已经举起了那金盆,“这就是狐妖弄来的头发和死去宫人的鲜血?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凤栖梧也停下了脚步,戒备地看着她,斛律皇后却仿佛将那只金盆看得极为重要,厉声道:“将金盆放下!我饶你不死!”

“我猜猜,将正殿布置成佛堂,升起香烛,不仅是为了避免血腥味散去,更是要行些什么巫蛊之术吧?”冯小怜举着金盆觉得也有些恶心,皱眉道,“将原委说清了,我也可以考虑不将这东西举这么高。”

斛律皇后一边紧张地注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边色厉内荏说道:“你威胁我?你不过一介小小宫女,胆敢与我如此说话?!”

凤栖梧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然后朝冯小怜冷淡道,“告诉你无妨,这是一种巫蛊之术,名为和合神咒。”

“呵呵……神咒?”冯小怜愕然,“什么玩意儿?”

“又称三十六神符化食。”凤栖梧咬牙全盘托出,道,“这道神符不害人性命,也不会教宫中动荡不安,你又何必苦苦阻挠?”

冯小怜看着凤栖梧与斛律皇后并肩而站,忽然问道,“你不喜欢秋水,喜欢的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个少女死时的场景太过震撼她的心神,她下意识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斛律皇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他不过一介俳优尔,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然而凤栖梧神色黯了黯,声音很轻,“是,又如何。”

斛律皇后不由面露嫌恶之色,不自觉往后站了几步,凤栖梧对冯小怜淡淡道:“我终于相信你不是官府的密探了——他们不会这么无聊。”

冯小怜忽然真为秋水感到不值,她牺牲自己为这个爱慕的少年郎换来清白之身,她的爱人却转眼又为了另一个女人继续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斛律皇后却早已失去了耐心,高声叫道:“阿梧,杀了她!莫要再多与她废话!”

凤栖梧不愿违抗她,垂下眼踏前一步,就在这时,外头忽然灯光大炽,脚步声纷沓而至,似乎正有无数人包围了凤乾宫,冯小怜暗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将举得酸疼的手臂放下了。

炽热的松明火把将暗夜划破,凤乾宫正殿的大门被轰然推开,盔甲鲜明的禁卫飞快地包围了正处于对峙之中的三人,而为首的,是弘德夫人穆黄花和宫中侍卫统领。

穆黄花冷冷地笑道:“皇后娘娘,如此深夜,怎地还不就寝?哦,我却忘了,行那巫蛊之术,通常是子夜之时较为灵验。”

斛律皇后终于知道自己中了计,不知是气还是怕地浑身发颤,却依然怒不可遏地伸出手臂,指着统领和穆黄花的鼻子,“你、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凤乾宫?这后宫之中,还有王法吗?滚出去!教我阿父知晓了,决计不会放过你们的!”

凤栖梧神色也很是难看,只是戒备地护在斛律皇后身前,一言不发。

原来,虽然冯小怜声称自己知道真凶,撺掇着穆黄花主动出击,然而她却空口无凭,无法教人信服,便和穆黄花说,她此去凤乾宫,若是皇后心中光风霁月,坦坦荡荡,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宫女多做纠缠,然而若是皇后真的与巫蛊之事有牵连,那必定会费尽心机套她的话,甚至动了杀心。

所以冯小怜和穆黄花约定,她戌时前去,若是亥时还未从凤乾宫出来,那么事情必定有蹊跷,皇后与巫蛊之事有牵连几乎没跑了……若是她连门都进不了或是早早就被赶将出来,那么也不必白费心思,洗洗睡了便是。

穆黄花也极擅长把握机会,知道若是又能绊倒皇后又能整治宫中邪祟,绝对是大功一件——虽然并不太信任冯小怜,却也不愿意轻易放过了这机会。及亥时,盯梢的见冯小怜还未从凤乾宫中出来,穆黄花便知事情大有可为,找了宫中的侍卫统领刘桃枝,将事情同他一说,事关宫中安危,刘桃枝自然也倾力配合,这才有了方才的情形。

不过擅闯皇后寝宫的确是无可辩驳的大罪,穆黄花也一时无言以对,刘桃枝冷冷看着斛律皇后,一板一眼说道:“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斛律皇后如遭重击,面白如纸,穆黄花也不知此事,惊喜问道:“陛下好转了?”

身为宫中禁卫统领,刘桃枝自然不将她一个小小夫人放在眼中,理也不理,只是眯起眼看着冯小怜,开口道:“那宫女,你手中端着的是何物?”

冯小怜见大势已定,如释重负地将那金盆放在地上,道:“这是……什么巫蛊之术,狐妖截取的头发和死去宫人的血液都在其中。”

刘桃枝目光一寒,冷笑道,“皇后娘娘,既然证据确凿,得罪了。”

凤栖梧从怀中抽出了匕首,脚步微错作出了防御的姿势——他似乎是豁出了这条命一般,斛律皇后还在一个劲地发抖,忽然,外头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子时到了。

斛律皇后魔怔了般地朝着冯小怜扑去!

冯小怜下意识避闪开来,然而斛律皇后的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那金盆,只见她全然没了风度,扑在那血腥味四溢的金盆前,一把抱在手中!

刘桃枝眉头拧起,正要下令让侍卫拿人,斛律皇后却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虚弱而又古怪地笑道,“别过来!若是我死了,我阿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斛律光在齐国的威严如日中天,无人敢撄其锋芒,刘桃枝面色难看地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劝道:“皇后娘娘,你这般又是何苦?凭着都督的面子,陛下绝不会拿你如何,不过是暂且移居别处罢了,何必要拼得鱼死网破?”

斛律皇后惨然一笑,“身为斛律家的儿女,怎能不能治理好这后宫,为阿父分忧呢?哈哈……分忧……你们,你们都给我出去,滚出去!我还是大齐的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啊……不过就是无宠罢了,我是要母仪天下的……我是斛律家的儿女……”

然而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越来越轻,轻到仿佛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心中堆积着的恐惧和惊慌也因为这片沉默而爆发了出来,陡然化作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我是皇后啊!出去!你们胆敢冒犯于我?!”

凤栖梧噗通一声跪在她身前,面露痛苦之色,似乎是想要安抚她,然而斛律皇后的脸上下一秒却再也见不到疯狂的神情,反而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她低着头,肩膀耸动着,忽然神经质般笑了起来,“……不过是得宠罢了,很简单啊……”

说着,她一只手有些颤抖地伸入怀中,拿出一只小小的荷包,从中取出一截用红线系着的发丝,然后她又散开发髻,用剪子截取自己的一段头发,用红线将两段发丝系在了一起……

她一边系着,一边幽幽地念道:“我是变作花果树娘身变作蜜蜂针,日来采我霜,男人食我果为做我兄弟,女人食我果为做我夫妻,日来同我坐,夜来同我枕,吾奉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

穆黄花悚然道,“她在行邪术!快制止她!”

然而斛律皇后口中的咒语已念完,眼看为时已晚……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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