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这回机灵,一把就夺了那玉簪藏进衣袖去,脸上假正经着,“咳咳,快一点啊。”说着便满脸喜色出了去,不忘将门锁得严实。
连翘立时上来拉住越奴的手,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娘娘受苦了!娘娘受苦了!”
越奴拉她坐下,轻声劝慰,连翘才止了哭,低低抽噎道,“娘娘,自从你被太后关起来后,我们芷兰宫就变了模样,往日里那些不敢来闹的妃嫔们好像疯了似的,都约着来芷兰宫里闹腾,这个说要将娘娘的羊脂玉枕拿了去,那个说珐琅八宝纹长方熏炉收为己用,过会儿又为一个黑绸绣花蝶竹柄团扇争了起来,我们如何看得下去?笙儿拦着她们,道那些都是皇上御赐的东西,她们哪有资格拿去?那带头的梁贵妃对着笙儿就是狠狠一巴掌,将她打得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趴在地上直淌血,那梁贵妃却还不死心,教手下的人取了鞭子去打她,我们去拦,却都被那些人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笙儿被打得满身是血。娘娘的珍宝们一件件被搜刮了去,那梁贵妃临走前还不忘将娘娘的衣衫、锦被都烧了,说什么反正娘娘是要死在牢里的,是再也用不着了……”
连翘一边哭一边说,即便如此,越奴还是听得明明白白,梁子衿眼见她落了牢,归来无望,是跑去芷兰宫撒气了,越奴并不稀罕那些珍宝,听得笙儿为护她而受了伤,心却疼得不得了,“那些东西做不得紧,她们要喜欢,就任她们拿去好了,笙儿怎么样了?我本是唤笙儿来的,她受得那样的伤,究竟怎么样了?”
连翘噎唔了一下,握住越奴的手,“宫里头的人见着我们芷兰宫的人就躲,笙儿日日发烧,我们急得不得了,只得想法子送了笙儿出去,好在当初娘娘给了笙儿那令牌,笙儿出宫的时候才没被拦下。”
那令牌是赫连湛给她出宫用的,不管她如何落败,那令牌终究是皇上的御赐,现在的人还不至于大胆到敢拦下,越奴低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心道,“笙儿受伤在身,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行?”
连翘抹了抹眼泪,“娘娘,你别担心,笙儿说外头有认识的人,会照顾好她的,她还唤我们要好好守在芷兰宫里,等着……等着娘娘回来……”
越奴微微敛了眸,之前因幼雏而熏染的温柔转瞬化作一股无法掩埋的戾气和暴怒,直直从心底里钻出来。笙儿来不了,水月楼和莫大哥的消息便无从得知,越奴唯有以己之力,闯出去。
细细规划了一夜,第二日,当越奴披着衣衫,疲倦地从桌前站起来舒展身子,只见着床榻上的幼雏睡得不踏实,苍白的脸上满是惶恐,紧闭的眼睛不安地抖动着,低低念喃着什么。
越奴轻步走过去,抚下她的面颊,柔声宽慰,“别怕,都是梦……”
幼雏惶然抓住她的手,眼眸依然紧闭着,张了嘴,混乱地吐露出恐惧的哀求,“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说出去的……皇上……我不会……”
越奴一怔,小心翼翼俯下身去,想要听得分明,只见幼雏挥舞着手臂,口口声声皆是惊惧,“兰贵妃被段家老爷侵辱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别杀我……皇上……别杀我……兰贵妃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越奴浑身一震,抬眸紧紧望着幼雏,她依然深陷噩梦的痛苦之中,张牙舞爪间尽是不得解脱,脑中恍然出现在江家那一日的情景,江志弘眯着眼告诉她,江幼雏成了皇上的人,赫连湛冷冷望着她说,“如若朕的兰儿是如此心胸狭隘恣意妄为之人,倒不如那幼雏来的直爽可爱。”原是她,误会了他。
心底灼灼一热,手下不自禁间加了力,幼雏疼的从梦中惊醒,张皇失措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待望见垂着眉目的越奴,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低低开口,“姐姐……小丫做噩梦了……好……好可怕……”
越奴恍然一怔,抬起眼眸来,森冷的声音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她听见那个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从哪儿得知那件事的?”
江幼雏一愣,无辜的脸迅速扭曲起来,露出委屈的神色来,“姐姐?”
泪水迷蒙的世界,望见的是幼雏惊怯的神情,她已然痴傻了,不记得当初以她去威胁过他,不记得在这牢里受的种种罪过,不记得与江家之间的恩怨情仇,不记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有过多少的摩擦与矛盾,还能要她去承担些什么,她也不过是躲避在江松柏的计谋下,寻一条自保的生路……心底那份肿胀着的酸痛和恨意化作难以言喻的复杂,越奴缓缓松开自己的手,幼雏显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复以前的温柔,惊慌失措望着越奴,不敢言语。
越奴缓缓转过身去,被愤怒和怨恨洗涤过的眼眸清澈透亮,那眼眸,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吸纳了去,只化作一抹深渊,没有一丝波澜。
江幼雏已然受到了严厉残酷的惩罚,唐珏呢,江家呢,段家呢?曾经视若天命的复仇,已然被自己忘却在脑后多久?越奴缓缓合上眼眸,眼前出现的,却是赫连湛孩子般干净温柔的微笑,如山涧溪水般透澈的声音,宽厚的肩膀,温暖的手掌……一颗被仇恨包裹着的心脏,酸酸麻麻透着矛盾,仿佛向那温柔投了降,飘渺得恍若天际云纱。
他不在,留下的温柔却满满充斥了她的世界,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她忘记仇恨,忘记哀伤。越奴抬眸望向窗**沉的天际,唇角勾起一道苦涩的笑意,七哥,你真的好狡猾,宁愿为我所误会,也不愿告诉我事情的缘由,教我此刻知道了真相,空余多少懊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