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泾不敢答话，一直垂着头，反复的捏着衣角，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来，“儿臣，全凭母后做主。”

打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奶妈，奶妈一直谆谆告诫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千万不要乱说话，更不要逆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她就是你的天，你在这宫里立足的唯一保障……”

听到这句话，柴小妖终是绝望的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他的儿子，怎么会不像他呢？是本宫奢望了。”

末了，她的唇角勾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来，李泾却看不懂，虽然看不懂，可他内心里却是喜欢，喜欢这样明朗的，一尘不染的笑，就像那夜宫灯下，第一次见到宁莲爬上梯子，换烛火的样子，清澈、淡然。

柴小妖显然并不像宫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害死了李妃，还有李渼太子，接着又软禁了皇上，甚至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如今，又要来……

他不敢再往下想，想奶妈对自己说过的话。

“泾儿……”

柴小妖轻轻的一唤，眼波中柔光乍现，李泾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素未谋面的母亲，眼圈一红，应道，“母后……”

她一怔，却伸手把他从座位上抱了过来，“若是母后把宁莲赐给你为王妃的话，你可愿意？”

李泾正嗅着她身上的龙涎香气，闻言，雀跃应道，“母后可是当真吗？儿臣愿意！十万百万个愿意！”

柴小妖见他如此，笑着点了点头，却又冷道，“可若娶了宁莲，你这监国太子的身份就……”

她不忍再说。

李泾却豁然的一笑，朗声道，“这太子之位，本就该是大哥的！说到让儿臣监国，也只是母后一时的权宜之计，为了彻底清除朝野之上的贤妃一党，儿臣全都明白，也从来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说到这儿，他两颊一阵绯红，看了看殿外，低道，“儿臣……儿臣只盼望有宁莲相陪，足矣。”

说罢，他挣脱开柴小妖的怀抱，笔直的跪了下去，郑重其事道，“还求母后成全。”

柴小妖闻言，眸中的泪光泛起一丝喜极之色，连连道，“本宫到底不曾看错你的为人，宁莲她，始终比母后要幸运。”

两人说定了一切，李泾才随着奶妈回了自己的宫里去了，侍女们不解，私下打听着，“怎么今儿，三殿下出去的时候那么兴奋啊，就跟中了头彩，娶了谁家的千金小姐一样！”

后面端着洗脸水进门的宁莲，眼神一个恍惚，脚下一个踉跄，正撞在那侍女身上，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侍女没好气的拍了拍身上的水渍，白了她一眼，嘲道，“怨不得连娘娘都开始厌弃你了，连盆水都端不稳，说不定最后还真像奶妈说的那样，把你赏给了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做对食了，哈哈……”

众人的哄笑声中，宁莲默默的端了脸盆出去。

柴小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由得这些人胡闹，直到宁莲出了殿门很久，她才冷冷的对旁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把刚才那些笑的一脸褶子的，统统给本宫拖出去打死！”

那些侍卫们一怔，柴小妖已经转身，面对着床榻内侧开始睡了，还狠狠的丢了一句，“本宫要静养，可不想听到一丁点声音！”

为首的侍卫一躬身子，轻应道，“是。”

转而领着侍卫们，把一干惹祸的侍女们抓了下去，院子里起初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可不多一会儿，便只剩下了鞭子抽身的声音了，闷闷的、重重的，一下下回荡着。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寂静无声了……只见院子里还残留着一滩滩的腥红血迹，宫人们正在泼水清扫，见了她，全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连连跪下去，磕头请安。

她却是笑，邪肆的笑着说，“本宫这一觉醒来，就觉得身体比以前更好了，恐怕还能再活个几百岁，也说不定！”

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

忽听得一声，“是吗？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便该上朝理政了吧？我这个老不死的，也还等着娘娘的恩典呢！”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虽是句句铿锵，柴小妖却听得那话里刻意压抑下去的咳嗽，毕竟，她才是伪装无事的鼻祖啊！

“原来……是令狐绹大人啊！”

她这一声惊叹，刻意加重了“大人”两个字，让令狐绹心里一阵不痛快。

明明不喜女子当政，可这女子天生就是比那些皇子们要强，明明被她罢了官，却硬是无法把她恨起来！更不堪的是，才刚刚整军救了她，生擒了司徒安阳，再见她，却觉得很是丢脸！尤其现在，她还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令狐绹大人”！明明就知道，他如今是靠着女儿，雅奈的准太子妃身份，才勉强能到宫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