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看着他面上那不同往日的温柔，尽管烟花灿然于空，眸中仍是黯然。

漫天烟花绽放时，石冥山中已经安静，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只剩了山林深处狼嗥凄厉。

楚君焕站在山巅，翘首望着星空里盛放的花，一瞬而逝的绚烂终在他的眸底映出了苍凉。

冷风呼啸灌满了胸口，如铅沉重。

从放手的那一刻，思念已经如蛊蔓延开来。原来放手这么难，他，楚君焕，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攥起拳，却又无力的松开。

"皇上，要撤吗。"百里戬从身后出现，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厮杀结束之后，楚君焕并没有即刻将人撤走，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看来像是在望月看山景，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当半空突绽的烟花渐渐湮灭，楚君焕终于转过身来简短的道一声撤，便掉头走入夜色里，黑衣如振翼生风。

公孙倩娇怯怯的叫皇上，跟上来，她的手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绷带，就那么擎着，她不太明白，事情完了皇上为何还要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回宫吧。"楚君焕搪开她伸过来的手，翻身自己上了马，策马急奔而去，只留给公孙倩一个冰冷的背影。

公孙倩僵在原地，然后默默低下头。

百里戬看着她，眸中冷意更重，然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宸妃娘娘，已经备好轿子，请上轿，回宫。"

一路拨马而行，车辙辘辘。

黑衣男子仍是目光冷峻，走马如虹，一如来时路途荒凉，只是，马背空了，臂弯空了，心也空了。

这一夜，楚宫异常的安静。楚君焕并没有像公孙倩希望的那样留在关雎宫里陪她，而是一个人回了甘泉宫，临走只吩咐人照顾她，仅此而已。

那冰冷比往日更甚，在他走后，公孙倩终于全线崩溃，握着自己断掉了一根手指的手嚎啕痛苦。

楚君焕在甘泉宫里也并没有呆多久，因了今晚的一场乱，少不得要将京城内重新布防，西南行军的几道兵文也要发，还要一封是楚君焕亲自写给公孙焱的，其中的内容自然脱不开，宸妃已经脱险等等，半是安抚，半是申饬警告，然后八百里加急递往襄州，除此之外，不动声色的派出几方人马，暗中去见了固守剑门的夏侯昌。

人去尽，楚君焕终于闲下来，静坐了片时，起身入内殿。

一切如旧。熏笼都还没有冷。

床榻上还有她留下的气息，闭上眼睛，那入骨的缠棉宛然在前，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窒息，于是掉头便出来，出了寝宫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觉得冷，便吩咐人烫了热酒来，自己坐在水榭里，一杯一杯的对月独酌，对影三人。

赵玄礼想要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岑寂中，忽然传来铮然一声弦响。这一声让楚君焕心里猛然震了一下，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足下踉跄了一步，停住，凝神静听。

弦声如珠玑落玉，带着空谷幽风。

恍若当年，惊鸿一瞥。

"星儿，你没走，是不是。"楚君焕喃喃着，然后箭步冲出水榭，循声而去。

石亭里，沉星坐在那里，广袖如云，正在抚琴。

楚君焕几步近前一把将人紧拥入怀中，低低的唤着星儿。

"皇上，你怎么了..."那惊慌失措的人儿终于结结巴巴的开口。

一句话，拨开了那双深瞳中雾霭。

怎么会是他的星儿，他的星儿那么美，而眼前的女子那么平庸。

楚君焕冷冷的松开手臂，仿佛刚才的失态根本没有发生过，开口时声音透着咄咄的寒气："你是谁，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臣妾，夏侯凝烟。"夏侯凝烟垂眸，心中苦***刻的温暖来去匆匆，让她全来不及好好的用心去感觉，便已经消失无踪，一瞬的温柔和痛苦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此时，当他看清楚是谁后，便又恢复了玄冰般的冷漠，他问，你是谁，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她入宫那么久，他都没有好好看过她一眼，所以，都不记得她是谁。

"夏侯凝烟。"这个名字对楚君焕来说还真是有点陌生，他俯身看着那小心跪地的女子，语气一发的冷峻："谁告诉你这个谱子的。谁许你弹它的！"

夏侯凝烟磕头道："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这曲子是，是纪姑娘...抄录了教给臣妾的..."

心中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淋漓。

"是她给你的？"楚君焕的语气竟然微微有些颤。

"是。"夏侯凝烟惶恐不安，拿过沉星手录的谱子，双手捧给楚君焕。

楚君焕打开，一行行娟秀字迹入目灼痛。

一瞬间，流烟散尽，往事清晰。

她说过，如果他爱听，她愿意一直抚给他听。

除非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我会把它交给其他喜欢你的人，这样你可以一直听到。

笑语娇声，似在眼前，伸手，却握不住她的衣袂。

其实，并不是爱这曲子，而是爱那抚琴的人。这句话，他一直想说却没说出口的，现在，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握着曲谱的手，竟然有些颤。

"皇上息怒，如果皇上不喜欢，臣妾以后不会再抚。"夏侯凝烟见此情形，心中更加不安。

"你喜欢朕。"楚君焕半垂着眸，微微俯身，手指勾起她的下颔，看着那张算的上清秀的脸。

夏侯凝烟一懵，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惊为天人的男子，对她喜欢他，不，不是喜欢，而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只是她也很清楚，自己永远无法触及那颗高傲冷漠的心，而且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无可取代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