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看来家里没人。孟伯父和宋阿姨一贯有午休的习惯,这个时候,他们不会不在家啊?再说,天寒地冻的,医生嘱咐过有高血压的孟伯父,让他们散步尽量选在上午十点至中午十二点之间。冬季昼短夜长,如果到了午后,气温逐渐下降,对心脑血管病人有害无利。
嘟嘟——嘟嘟——
忙音变换了节奏,却仍执着地响着。
当顾以涵几乎要丧失耐心准备主动挂机前一秒,电话被人接起。刚才她还不知所措,为如何开口而发愁,此刻却有些欣喜若狂了。
“岩昔哥哥,是你吗?很抱歉过了好多天才给你打电话……”
猝不及防的,听筒传来一个她意想不到而且不想听到的女声,“你是哪位?”
苏葶?!
虽然只是面对面打过三次交道,但顾以涵对苏葶的厉害却深有了解,正如落在自己脸颊的那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痛依旧存在似的,仿佛烙在了心上的印记,久久不能消除。
“我……是顾以涵。”
苏葶略愣了两三秒钟,随即冷笑不已,“哼哼,你不是留了一封分手的亲笔信给岩昔吗?这会儿又打电话过来干什么?脸皮真够厚的。”
“岩昔哥哥他在家吗?”顾以涵顿了顿,继续维持着平稳的语气,说,“我要和他通话。”
“他陪伯父去北京海军总医院做手术,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
顾以涵心下一惊,“什么?伯父他怎么了?”
苏葶语带讥讽,不疾不徐的说话,却不想轻易透露问题的答案,“不管得什么病,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应该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孟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所以啊,小妹妹,你省省力气,好好学习去吧!”
“你?分不分手,是我和他的事,与你何干?”
听顾以涵有些急了,苏葶倒是咯咯直乐,“嗬,牙尖嘴利啊——我当然不是要管你的恋爱自由,不想管也不屑去管。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作为学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应付课业和考试。你不认为前途比感情更要紧吗?”
“谢谢你的提醒,那是我自己的事。”
苏葶又冷笑了一阵子,“你想找岩昔可以直接打他手机,没必要和我在这儿练习斗嘴的功夫。”
“好的。”
顾以涵想要立即挂电话,把苏葶那令人讨厌的拿腔作势的声音掐断,却不料对方不肯轻易地善罢甘休。
“哎哎,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即使你给岩昔打过去,他也未必会接。”
顾以涵对孟岩昔非常有信心,“名模姐姐,那就不劳烦你费心了。岩昔哥哥如果在医院里给伯父陪床,肯定会不方便接打电话。”
苏葶继续加强火力:“你的短信他也不一定回复。”
“是吗?”顾以涵厌恶地蹙眉,耳朵深处嗡嗡作响,“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岩昔是个守信的人,他既然决定和我重归于好,断不能再和你纠缠不清!”
顾以涵也冷笑,“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有点搞笑,不如我把它赠送给你,最适合不过了——你才是与岩昔哥哥纠缠不清、藕断丝连的那个人吧——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真有趣。”
苏葶说:“小姑娘,你太不了解男人。”
“哦?”
“你有什么资本和我争?单凭一腔热血和勇气吗?”苏葶冷笑,“这又不是战场,至于争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岩昔这个人,我最清楚,他对你的感觉,相当于看到了流浪狗流浪猫而充满同情与怜悯,仅此而已。”
顾以涵说,“那你很了解岩昔哥哥,是不是?所以才在放弃了他这个最好的男人之后又后悔??”
“他是不是最好,只有我最清楚。话说得太透没有意义,你自己领悟吧!”
苏葶的话,听似轻声细语,实则有如万钧利箭,一支接一支,穿透了虚拟的电磁波信号,悉数射进了顾以涵的心头。
万箭穿心,很痛吗?
或许吧……痛与不痛,都在其次。最真切的感受,是苏葶口口声声坚守爱情阵地的决心,倒是给顾以涵敲醒了警钟。
所幸,她对孟岩昔的信任丝毫未曾动摇。
“名模姐姐,真正了解一个人,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双方是否全心全意地付出过真情实感。”
苏葶反问:“你才几岁?懂什么叫全心全意?”
顾以涵无声地微笑了,徐徐答道:“你和岩昔哥哥认识了十年之久,这是众所周知的。我知道,你和他共同经历了生命中最无忧无虑最灿烂的美好年华。那段记忆,一定非常难忘。但是,你并没能真正走进他的心。要不然故事的结局不会是这样惨淡收场。”
“我和岩昔破镜重圆,让你眼红了是不是?”苏葶得意地问。
顾以涵说:“如果是破镜,又怎么可能重圆?即使用最高级的胶水粘合,也会留下很多裂缝的痕迹。说到底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这样的镜子,照出来的倒影也只会是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苏葶嗤之以鼻,“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哦,不,应该用‘白色恋人’来形容你的心态才对。”
“什么是‘白色恋人’??”顾以涵不由都追问下去。
“你别说你没听过这个家喻户晓的典故?”苏葶冷嘲热讽,“岩昔总夸你博学多才,依我看,不过如此。”
“正因为不知道,才向你请教啊,名模姐姐——”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你爱了一个对你完全没感觉的人,而且特别执着于自己的这份追求,你这样愚蠢固执的人被称为‘白色恋人’,只想让别人爱上你,却不想要别人理解你。”
顾以涵唇角扬起笑意,“名模姐姐,我冒昧地问一句,岩昔哥哥他理解你吗?”
“理不理解,都不关你的事。”苏葶极不礼貌地打断,“废话说多了无益,我要收线了。”
“等一下!”顾以涵语速极快地问道:“宋阿姨也去北京了吗?”
“嗯……”苏葶迟疑了一下,“没有。”
“那麻烦你,名模姐姐,我想和宋阿姨说说话。”
顾以涵的请求惹恼了苏葶,“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万克说得没错,死缠烂打的本事值得我们多多借鉴。我跟你讲,愿赌服输才是美德,无论是时间还是爱情。”
“那是我自己的事。名模姐姐,现在请你帮我找宋阿姨来听电话。”
“你这人……明确地告诉你,宋姨在房间里休息,如果想和她聊,就等到五点以后再打过来!!”
“你的嗓门那么大,她肯定早被吵醒了。”
“哼!我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当你的传声筒——反正这家里每个人的联系方式你都有,自己想办法吧!”
苏葶的恼怒在意料之中,顾以涵得胜似的充满了无穷力量,她笑了笑,“好吧,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那我直接打手机好了。”
“随你的便。”苏葶不想再多说话。
“再见,名模姐姐。”顾以涵不改表面上的礼貌。
电话猝然挂断了。
唔——
顾以涵长长吁出一口气,将手机装回口袋里。她搓了搓被风吹得几近麻木的脸颊,整理一下围巾,戴好羽绒服的帽子,推着单车沿河岸慢慢往前走。
……
虽然是周一,冰封的河面上却很热闹。
这个大多数人都在上班上学或在家蛰伏的日子,连商业步行街都鲜见行人,反而在这旷野里有了人气。顾以涵手搭凉棚,放眼望去,不出半刻就察觉到,在冰面上玩耍的几乎都是放寒假最早的小学生们和学龄前的顽童。
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玩冰球,或滑冰橇和冰车,蕴含暖意的欢声笑语,悠扬地飘散在半空中。
“到小斜坡了,你快点推我!”
“好啊,走起……哎哟,倒霉催的,差点摔我一个大马趴。”
“哈哈哈!”
“大马趴不过瘾,狗啃屎才带劲吶——”
“滚!”
“想揍我,那你下回滑快一点。”
“我的鞋底磨损严重,跑不快……”
“这样吧,咱们几个比赛,今天那个谁要是赢了第一名,大伙就把手头的零花钱合起来给他买双防滑的棉靴,怎么样?”
“好啊!”
“谢谢你们……真够哥们……”
孩子们的笑声极富感染力,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顾以涵驻足眺望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也笑出声来。
真高兴啊——
人人都有过的美好童年。她也一样拥有过,不是吗?火灾之后,爸爸被授予烈士称号,追记二等功。然而那些奖励都是虚的,对于顾以涵来说,父母双亡终究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如果没有期限的一直痛苦下去,那么自己势必要一辈子活在阴霾里。
以爸爸妈妈的性格,他们希望惟一的女儿快乐,断不愿意看到她顶着烈士遗属的光环痛苦地活着。
快乐其实是件简单的事。
换言之,爸爸妈妈或许没有远离身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默默地爱她,默默地守护着她。这么想着想着,书包的重量似乎减轻了许多。
缠绕着卷宗封口处的细绳,只需反转三圈即轻松打开了。
爸爸的工作手记写在了一个线状活页本上,顾以涵犹豫了几分钟,决定还是先看武铁军所说的那份战友小薛记下的现场通话记录。
小薛的总结报告是手写的。
笔迹虽不算是十分潦草,但由于经过几年不够妥当的保管,墨水明显褪色,有几处语句极淡,像是曾洒落泪痕一般,褪到了与纸相近的青白色,辨认起来相当困难。
顾以涵跳过与爸爸无关的内容,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
“中队长将我留在火势较小相对安全的C区待命,他转身就进到了楼号为14栋的居民楼的1单元。我目测了一下,这栋楼是旧时砖混结构,主要燃烧点集中在4层到6层,进场搜救必须要徒步攀登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