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臻尘撤了手,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药慢慢地喝着,眉也不皱一下,好像全然不知苦。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唇上的药迹,走到桌边坐下认真地写起什么,忘了咳嗽也忘了周围的人。
从此以后明臻尘隔几天便来给雅瑟诊脉,雅瑟懂得一些医术,明臻尘望闻问切起来就更加顺畅,问起雅瑟的症状,雅瑟的回答往往简短准确,明臻尘交代什么也无需过多解释。
明臻尘回府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出去,府里的生活倒也清闲,他乐得养病,做自在闲人。来给雅瑟诊病的时候看见她靠在床上,身前放着一张小桌,在教阿崎下棋。
明臻尘有些不悦,“阿崎,怎么打扰姑娘养病。”
阿崎见他沉了脸,难过得要哭了。雅瑟柔声说道:“我闷着无聊,说说话免得头脑都混沌了。”她就把手放在棋盘上,明臻尘诊过脉,没像往常一样交代几句就走。而是扫了一眼棋盘,随手捻起一枚棋子落下,雅瑟觉得今日身体轻松了些,有了兴致,拿起棋子落下,两人静静对弈。
过了半个时辰,明臻尘端起棋盘,转身稳稳地放在桌上,“你先休息,明日继续。”
以后明臻尘把完脉便陪雅瑟下棋,时间把握得总是恰到好处,让雅瑟打起精神又不致太累。后来又在雅瑟的枕边看见琴谱,两人由下棋变成调弄音律。
渐渐地明臻尘病好了,回府的消息便不再保密,来府里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多是过去或现在的病人,都是些达官贵人。明臻尘不愿应酬出诊,笑称自己医术平平,只是个开几间铺子的闲人罢了,又将自己手下几个大名鼎鼎的郎中列出来,任其挑选。
这天是每年各地管事进京禀报的日子,几个药铺的管事在明臻尘的书房垂首站立,桌案上是两摞小山一样的账本。
“去年桂山一带阴雨不断,我们的药材在运送途中霉了大半,折损八千六百两……”一个管事心痛地禀报着。
“天气不宜,就不要运送,就把买的药材就地出手,从其他铺子运货过去。”明臻尘修长的手指翻着账本,所幸这家铺子还有盈余,除了一个天灾没有其他不妥。他不再细看合上账本,管事见他不再深究,松了一口气。
明恤悄悄走进来,俯身在明臻尘耳边说了几句话,明臻尘脸色渐渐沉郁,他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回去歇息吧。”说罢便匆匆离去。
阿崎站在门口,焦急地盼望着,见明臻尘赶来,“少爷,姑娘只是在屋子里走了走,就突然晕倒了。”
明臻尘大步走到床前,搭在雅瑟脉上,皱着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晚上雅瑟醒来时,见明臻尘正坐在桌前,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落笔,写了几个字又迟疑一下,不耐烦地抓起纸揉成一团掷到一边。第一次见他这么焦躁,原以为没什么能让他烦心的。
“我怎么晕过去了。”雅瑟小声问,她的病已有了好转,怎么又回到老样子了。
明臻尘闻声转过来,面色已恢复如常,“没什么,前几日的药有些猛。”他的眸子眯了眯,好像望着远处,微微扬起头,带着一丝不甘与霸道,自语道:“我一定会把这病治好。”
过两个月就是明老爷的寿辰了,明臻尘早早派明恤置办寿礼,照例是名贵的药材,和方血玉砚,这砚是去年轰动一时的物件,主人传说是昔日别国的落魄王孙,拿出来公开拍卖,老爷子喜欢这些面子上朴素,却价值连城的东西。明臻尘派亲信不声不响地买了下来,至今众人也不知道这血玉砚花落谁家。
明恤跑前跑后,安排好了仆从车马,等着少爷回府。一转眼又是一年没有回易国,都要错把这墨国当成家了,一想到可以回去看看府里的人,看看老爷夫人,明恤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什么,不回去了?”明恤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少爷竟然不回去拜寿,老爷寿宴上若三个儿子少一个,让老爷怎么挂得住,明恤都能想象到老爷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少爷从小到大没少惹老爷,这次变本加厉了,老爷不得气得直接跑到墨国来问罪。到时候自己这个管家也别想做了。
“少爷你也太良善了,我们已做到仁至义尽,不能因为一个病人误了老爷的寿辰啊。”明恤摊着手,无奈地说。
“爹爹常说,医者,父母也。既然救人就要救到底,我也不信我的医术就这么差。”明臻尘搬出老爷子的话,明恤也无话可说。
明臻尘施施然递给他一封信,郑重地对他说:“明恤,你带着寿礼和信回去。此番就看你的造化了。”明恤傻了眼,少爷自己不去,还要把他推到火坑。当了这么多年管家,今天碰到的可算是最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事了。
明臻尘诊完脉,坐在雅瑟的房里喝茶,阿崎侍立一旁,安静的上午,金色的阳光中蝴蝶从半开的窗口飞进来,在屋中翩跹,茶香溢溢,这美好的时光,三个人都有些懒懒的。
“这一批春茶果然馥郁,不过阿崎竟通药理了吗。”明臻尘回头看了看阿崎,茶里有淡淡的草药味道,本来极细微,却逃不过明臻尘的敏锐味觉,想来她要泡这茶费了不少功夫。阿崎粲然一笑,“原来少爷也不教我们,姑娘来了教了我不少东西。”
“原来是我耽误了冰雪聪明的阿崎。”明臻尘微微一笑,阿崎嘟了嘟嘴。
仲夏之时,正是达官贵人出游、设宴的好季节,京都里夜夜笙歌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晚上的街市也灯火通明,热闹持续地越来越晚。明臻尘这几日潜藏在府里,任哪个客来都让人挡了。安享自在。
“少爷,安小姐送来的诗集。”一个仆人捧着一本精致的花笺,明臻尘接过看了看,放在桌上,眼睛在这屋里扫了扫,最后定在茶上,“让来人把这茶带回去给安小姐吧。”礼物虽轻,文绉绉的往来本来就是一番心意。仆人站在原地不动,为难地看着少爷,低声说:“少爷,是安小姐亲自送来的。”
雅瑟见明臻尘今天心情不错,又有佳人暗通情愫,不由一笑道:“怎么不出去走走。”
明臻尘脸上竟微微一红,起身道:“不打扰你休息了。”随手拿起诗集,带着仆人离去。雅瑟含笑看着他出了门,穿过庭院,消失在转弯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