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整个上午都在小屋前的躺椅上晒太阳，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灰色的袍角垂下来，在微风中悠悠飘摆，无比的惬意。

雅瑟在屋里坐了许久，额上已是密密的一层冷汗，自己的身体状况比在墨宫里更差，经常眼前一阵阵眩晕，手脚冰冷失去知觉，不知什么时候这麻木会渐渐蔓延到四肢，最后吞噬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治病？”雅瑟扶着门，恨不得把这椅子烧了。

男子眼也未睁，嘴角扯了扯，吐出几个字，“出了谷再说。”说完又入定了。

雅瑟刚要追问，远处一个中年人在嶙峋的山路上跑了过来，微微发福的身体让他气喘吁吁。

男子坐起身，中年人提着衣摆，“少爷，少爷出什么事了？”

“我要出谷。”

“这次闭关怎么这么快……这是谁？”中年男人看到雅瑟，被她骨瘦如柴的身体和蜡黄的面容吓了一跳，不过立刻恢复如常。

“一个病人，明恤，带她回府。”

“是。”明恤看着这个女子，看气色病得不轻，遇上少爷，也算福大命大。这时身后两顶轿子才飞一般的赶来，明恤生怕少爷出事，远远地跑在轿子前面，现在见少爷安然无恙，才想起擦擦额上的汗。

雅瑟上了轿，一路倒也不颠簸，迷糊间倦意袭来，靠在轿中打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说话声音。

“找了两天了，等找到了尸首也烂掉了。”

“废话少说，继续到山下找。”

雅瑟心中一动，费力抬起手地掀起轿帘的一角，只见外面一群军士，零散地分散在山间，有的拨弄着草丛，有的抬头逐棵树扫寻，刚刚说话的军士嘴里嘟囔着，一脸的疲倦焦躁。

他们离那个小木屋已仅剩几百步，不过树丛遮蔽，山路回转，他们还没有发现那里。雅瑟放下轿帘，安然地躺回轿中，不知为何隔着一个薄薄的轿帘，便能如此的心安。只听明恤朗声打着哈哈：“军爷，辛苦了辛苦了。”

走了很久，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热闹起来，想是终于到了大街上，又回到了墨国的国都，墨离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风雅瑟又回到这里了吧。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竟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年。

轿子转了几个弯，人声渐渐远去，好像隔了几条街巷，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轻轻一震，轿子落地，明恤将轿帘掀开，和气地说：“这位姑娘，请进府吧。”

雅瑟下了轿，抬头见一个漆黑的匾额上书暗红的大字，明府。明少爷已经下了轿迈步进府，雅瑟在他身后跟着，一路上遇见的丫鬟仆人都衣着朴素干净，侍弄花草的，打扫庭院的，见到明少爷，纷纷停了手，无不笑逐颜开，行礼问好，“少爷。”“少爷回来了。”“见过少爷。”

明少爷含笑径自走进书房，一回头看见雅瑟和亦步亦趋地跟着，便对明恤道：“给她安排房间和丫鬟。”明恤答应了，刚要带雅瑟走。明少爷又补充了一句。

“我回来的事情，不要传出去。”

雅瑟跟着明恤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明恤虽是大管家，却谦和有礼，颇有大家的教养风范，“这里安静适合养病，姑娘住这里如何？”

雅瑟谢过明恤，明恤又指派了一个丫鬟来给少爷帮忙。雅瑟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终于可以洗个澡睡个觉。

丫鬟叫阿崎，十六七岁的样子，也进退有礼，雅瑟还没让她准备洗澡水，她便打理妥当了，雅瑟跟着她绕到屏风后一看，浴桶里飘着各种草药，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她闻了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了。

“这是少爷吩咐的，给姑娘治病。”

雅瑟听说可以治病，顿觉这味道也不那么难闻了，这明少爷不知有什么本事，墨国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他真的可以治好吗？

她在明府住下，有时头脑清明有些力气，便同阿崎聊聊天，日子多了，也听来不少明少爷的事。

明臻尘，易国人，家中排行最小，四处周游，喜欢这里的绝壁风景，买了这处宅子。厌了便去山下的小屋里研究医术，逍遥方外，常常一住就是一个月。最初一时兴起开了几家药铺医馆，最近产业越做越大，反而缠得他脱不了身，城中的名流上门拜访问候的也多了起来，他便让人收拾了山下小屋，对外称闭关了，谁知这次这么快就回来。

阿崎正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讲，明臻尘出现在门口，说他就到，雅瑟笑了笑，“明少爷。”阿崎赶紧回头行了个礼，明臻尘忍不住咳了几声，“我来诊病。”

雅瑟乖乖地伸出手，明臻尘坐下把脉，不时地转过头咳嗽，门口一个小厮端了药来，阿崎默默接过，放在桌上，不发一言。明臻尘凝眸沉思，时光缓缓流淌，阳光倾泻进来，落在他的肩头，身后空气中细微的尘埃舞动着，透明的午后。

雅瑟静静地等着，她的心跳平静安稳，面容虽瘦削枯槁，在这静谧中却有一层高贵的光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镇静通透，仿佛时间万物在她眼里都是寻常。这姿态一瞬间竟然可以用美来形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