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看得清楚，尹运胸口上正插着一支箭，如今还有半截露在外面，他要是倒在地上了，那箭肯定会穿透胸部，到时候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若是尹运被那箭穿透了胸，也不知道慕容芙能不能治?可这个关口，柳香来不及细想，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这个为慕容芙的死而如此悲恸的人受伤，立即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尹运。

她知道外面的人马上要进来，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脚步沉滞无力，不像是身有武术之人，大约是府里头的丫鬟小厮。尹运的身子靠在她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使出一点力气，竟然是已经昏过去了。任谁让一把箭插在胸口，也撑不了多久，何况这人还若无其事地慕容芙的“尸身”前自怨自艾地说了半天话？

柳香狂压住心里头的钦佩之意，四周看了看。门口自然是不能出去的，可这么个人出现在这里，有些说不清楚。何况，这人急需救治。她两手托住尹运，一个箭步退回偏房里，将尹运放在地上，再探头到窗棂边一看。

走在最前面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惜竹，她身边还搀着老夫人。只不过是经过了一夜的折腾，老夫人便像是老了好几岁，嘴唇苍白，面色灰败。二老爷慕容康、三老爷慕容通跟在老夫人后面，两旁还簇拥着几个发钗散乱的女眷，正是二夫人、大夫人几个。

柳香放了心，来的人里既然有老夫人，那么自己走开一会儿，慕容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即走到那偏房美人榻旁，摁下开关，墙上便露出了一个容纳两人出入的入口。她托着尹运走了进去，飞快地穿过暗道，回到了木府。

小金子小银子看见她托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进来，都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围上来看。柳香道，“快去回春堂请司徒大夫！”

木扶还在萏菡院那边躺尸，这尹运的情况又是这样危急，不请司徒空来帮忙，还能请谁？

小金子小银子见到她一脸慎重，也不敢多问，转身便要去吩咐人。柳香却又加了一句，“你们两个亲自去，如果他不愿意来，就把他给架来！”

司徒空性子古怪，让他来木府诊治病，他未必肯服服贴贴地过来。

柳香安排人去请司徒空，想了想，又去药房拿了几粒药丸，让人和水喂尹运服下。她跟了慕容芙这些时间，对慕容芙常用的外伤药也知道个一二。像尹运这种情况，自然是先想法子止血和护住心肺，至于他胸口的那支箭，只有慕容芙才有办法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柳香这才又回了萏菡院。

清荷几个已经被弄醒，或是垂头不语，或是抓着衣角，一逼惶恐不安的神情。

恰才尹运坐的地方，此刻换成了老夫人。她的脸色十分憔悴，大夫人欧阳氏、二夫人秦氏等几个围在她身边。

柳香默然算了下时辰，又想到还在木府等着医治的尹运，心急如焚。算算时辰，慕容芙也差不多应该醒来了。此时这么多人围在她身边，接下来的计划如何能实施？

柳香想到这里，便上前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节哀，小姐在天之灵，定是希望老夫人保重身子的。老夫人劳累一夜，不如先去休息，这里有奴婢看着。”一面说了，一面又张罗着让人将早膳送过来。

清荷几个人会意，便一起齐声劝着老夫人。二夫人秦氏、三夫人南宫氏见状，下人都如此休恤懂事，她们身为老夫人的儿媳妇，怎么可以置身度外？也就跟着劝起来。她们本就不耐烦在慕容芙的尸身旁边守候，不过是一个未及的小丫头罢了，既然走了，早点下葬才是道理。

老夫人固然哀伤，可也知道这一家老小劝她的话都是对的。家里原本是大夫人在主持中馈，老夫人便吩咐她好好把慕容芙的后事办了，打一副棺木，找个地方葬了。

大夫人却呆呆愣着，充耳不闻。

老夫人待要呵斥她，随即想起慕容雪已经逃了出去。这一夜上京城这么混乱，城楼那个方向的半边天都红了，喊杀声震天。慕容雪也不知道在外头有事没事。

虽然说慕容雪这是咎由自取，若不是慕容雪惹出这祸事来，呆在府里就安全了。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又刚折了一个孙女，若又再折损一个，就算她受得了，等慕容靖出征归来，若是一下子死了两个女儿，那他情何以堪？是以见到大夫人欧阳氏那呆呆的样子，老夫人叹了口气，把那些想要呵斥的话都咽了下去，只吩咐二夫人负责慕容芙的后事，又让郭管事派人到外头去打听消息，又让大夫人派个婆子去欧阳家看看，这才带着人走了。

老夫人一走，二老爷、三老爷等人便一哄而散。只有二夫人接手了办后事的差事，不得不留下来指挥，只觉得满肚子晦气。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去办什么后事？折腾了一夜，正想好好睡一觉，顺便差人回自己的娘家看看。好在柳香知趣，殷勤地说只要她开口吩咐一声就好，下人们就会把五小姐的后事办得妥妥贴贴的。

柳香好不容易哄走了二夫人，外院那边就派人送来了一口棺木。送棺木的人出院，柳香生怕再节外生枝，拿了根事先准备好的木头拿棉布包好了，放到棺木里，又亲自把棺木给钉上。清荷等人则合力要将慕容芙抱到暗道里去。

清荷、香荷几个虽是丫鬟奴婢，可粗活就没有干过多少，养得跟千金大小姐也差不多，两个人合抱慕容芙都觉得困难。柳香看着她们几个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皱眉道，“你们几个可真是白吃了小姐的精米了，半点力气都没有。可得仔细些，别摔着了小姐。”

若不是她还要检查下棺木，以免被人发现漏动，她早就自己动手了，不用这几个光吃饭不长力气的丫鬟抱慕容芙。

香荷讪笑道，“我们几个哪能及柳香姐姐的一根手指头，说来奇了，平常看小姐也不是那膀大腰圆的，这会子抱着小姐，却是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我手发软，还是小姐长胖了？”

忽地有人笑道，“好啊你个香荷，趁着我听不到就背后嚼我的舌根子？”

这声音清脆悦耳，十分熟悉，几个丫头均是一喜，叫道，“小姐！小姐你可醒来了！”、

就连柳香也停住了动作，看着慕容芙睁开了眼睛，眼睛里略带着些睡意，还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香荷捂嘴笑了，“小姐这样子，活像是刚睡了一觉！”

若不是亲眼见到，谁能相信世间有这样的神药，服下去以后气息脉博全无，就像死了一样。可慕容芙明明还好端端地活着。这也是慕容芙迫于无奈而定下金蝉脱壳之策。不论是侍妾也好，侧妃也罢，对慕容芙来说，被送到皇宫里去，简直比坐牢还要可怕。

清荷也笑道，“不知道是谁说了以后不能再唤主子小姐了，自己偏偏还要唤小姐。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啊？”

众丫头想起香荷说过以后不许再喊慕容芙为小姐的话，均是笑了。

一时间房内满室笑声，虽然慕容芙假死只是过了一晚，可这一晚过得惊心动魄，此刻众人见到慕容芙，都有恍如隔世的梦幻之感。正笑闹间，屋外传来一阵喧哗。柳香面色一变，说道，“小姐快走，是大小姐来了。”

慕容芙一慌，赶紧闪身进了偏房美人榻旁，走进了暗道径直往木府去了。

慕容瑰跑了进来，疑惑地看着清荷脸上来不及收住的笑容，张目四望，又不甘心地看了看那放在房中央的杉木棺材。

“奇了怪了，我明明听见五妹妹的笑声了。”

她狐疑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她在府里一向不得志，却颇得慕容芙几分看重，丫头们也是知道的，这时候心里有鬼，皆是垂了头不敢直视她那红肿的双眼。

慕容瑰扑在那杉木棺材上掉下泪来。“我不会听错的，那一定是五妹妹的笑声。五妹妹！五妹妹！”

她哭了一阵，忽地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那明明是五妹妹的笑声，五妹妹最喜欢笑，她的笑声最特别了，我不会听错的，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她那样大笑了。五妹妹没死！”她拍着棺木，发现那棺木已经是钉死了的了，不由得抚棺大哭，“五妹妹没死，你们这些奴才怎么就把她给关进去了？快叫人来开棺，五妹妹没死，我听见五妹妹笑了！”

慕容瑰这么一闹，房里侍候慕容芙的丫头们便白了脸。开什么玩笑，这要是一开棺还得了。

慕容瑰以为那里面躺着活过来的慕容芙，可她们却知道那棺木里放的，不过是一根木头和几块棉布而已。

良辰美景亦是面面相觑。五小姐的笑声，她们好像也听到了的。可五小姐明明死了，昨晚那么多人在场，难道眼睛都是瞎的？大小姐定是伤心过度，这才魔怔了，听见了五小姐的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