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好似一晴天霹雳,使得张小虎耳旁嗡嗡作响。那店小二见张小虎突然变了脸色,还以为是自家不周到,殷勤说道,“张兄弟莫急,你们住的房间退房后还没有新客人入住,只有洒扫婆子进去,我这就去喊她来。我们云来客栈是百年名店了,最重信誉,是不会昧下客人的物件的,张兄弟只管放心。”
张小虎完全不理会店小二的话,只看向那刚才那提到慕容五小姐的来处。是靠窗的一个雅座,隔着一人多高的黄杨木雕花缕空四扇隔断,隐约看见是两个穿着青灰长衫的身影。张小虎黑着脸走过去。
那话小猴儿也听得清楚,知道不妙,生怕张小虎过去闹出什么事来,连忙拉住劝阻。这里是上京城而不是云水城,张小虎也再是知县家的公子了。
“想不到那些高门大院里的小姐们也会干这种勾当啊?想来她们就没有见过几个男人,所以一见到男人,魂都被勾走了!你说那章秀才是不是貌似潘安呀?”
另一人吃吃笑道,“依小弟之见,胡兄相貌堂堂,那章秀才不值得胡兄羡慕。慕容府还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小姐,胡兄不如到慕容府后院墙外走走转转,遇上个什么三小姐、四小姐的,给胡兄抛个手帕,可就攀上了将军府,高官厚禄不好说,但丰衣足食,奴仆成群是不用说的。”
两人说的话音低了下去,竟是越说越不堪了。这两人都是书生打扮,这个时候还呆在客栈里的大多都是赴京赶考的学子。正嬉闹间,忽然一个黑乎乎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茶桌上,震得茶水都洒了出来。
那两人大吃一惊,一看却原来是个未及弱冠的胖少年,看打扮是个乡下来的,登时放了心,唬道,“哪里来的小毛孩子敢来这里放肆!快滚,不要扫了我们喝茶的兴致!再不滚就叫你赔茶钱来!”
张小虎收回拳头,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我不许你们诋毁慕容五小姐!看你们也是读书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慕容五小姐是再好不过的姑娘,你们怎么无故诽谤她!这上京城的读书人,怎么比我们那里的长舌妇还要不招人待见!”
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小毛孩说成是长舌妇,不由得恼羞成怒,当中一人打量着张小虎,轻蔑地说道,“那慕容五小姐跟人私奔,这可是一百多人都看见了的,又不是我们信口胡说,你去打听打听便知道。看你这么生气,难不成你是那小妞的另一个姘头?这慕容府的小姐口味还真重,这样的胖猪也看得上啊!”
张小虎怒不可竭,“你才是姘头,你全家都是姘头!我是她的未婚夫!”
那两人听了笑得真打跌,“哦!原来是未婚夫啊!有你这样的未婚夫,难道那小妞要跟章秀才私奔啊!我说你是猪啊,没事吃那么胖干什么,这下好了,五小姐跟人私奔了,你变成绿毛猪了!”
张小虎待要挥拳过去,小猴儿连忙紧紧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叫道,“少爷不要啊!”又道,“慕容五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再胡说八道,我们少爷生气起来,到时候伤了你们可就不好说了!”
店小二也连忙上前拉住。张小虎虽然跟着郝师父习武,可惜时日太短,练的都是一些站桩扎马步之类的基本功。他人胖,多少有些笨拙,那两个喝茶的人轻轻松松就闪过了。
这边一闹,倒是来了几个围观的人。那两个喝茶的书生本不惧张小虎,只是看到有人围了上来,生怕被张小虎弄个衣冠不整的也难看,又想他是自称是慕容五小姐的未婚夫,多数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便有些心怯了。
那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连忙作揖告饶,两边劝和。两个书生有了台阶下,怕人张小虎再骂他们是长舌妇惹人笑话,便趁机撤了。围上来的人议论纷纷,都是说慕容五小姐确实是想要跟人私奔了。那两人虽然长舌,可却也不是信口开河,倒是这个小胖子一下来就要揍人不占理。
张小虎听得心口直疼,大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胡说!”见他们众口一词,想到慕容芙的笑脸,想到她对自己的好,哪里肯信,只认定了这些人胡说八道,别有用心。只是他一张嘴也说不过那么多张嘴,他总不能把这里的每个人都打一遍吧?喃喃说了几声“我不相信”,便上楼去自己原先住的房间。
店小二给张小虎主仆开了门,小猴儿直接去看原先放衣服的三斗柜,打开却是空空的。叫了洒扫婆子来问,洒扫婆子说她来清扫房间里,里面的东西早就搬得干干净净了,压根就没有看见那条帕子。
张小虎垂头丧气地走出去,远远听见那洒扫婆子的声音,“不就是一条帕子,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还这么巴巴地来找。”
张小虎假装没有听见,小猴儿说道,“都是小的没有管好少爷的东西,少爷你责罚我吧!”
那帕子是慕容五小姐有一次烤地瓜给少爷,用来包着滚烫的地瓜的。少爷极喜欢那帕子,慕容五小姐倒也没有催他还,少爷便一直没有还回去。
张小虎昏昏噩噩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跟着小猴儿走,到了新宅子门前,看见府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门子殷勤地上前来迎接,张小虎才好似忽然从梦中惊醒,一把拉过小猴儿,凑近他耳朵低声道,“五小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信那些人的鬼话吗?”
小猴儿摇头,张小虎又说道,“我们出去听见的这些话,你不许跟我爹我娘提起一个字!要是你敢跟那些人一样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回云水去,永远不回来,不准在我身边侍候!不,不让你回云水,就卖到这里乡下去,让你永远不能看到你的爹娘!”
小猴儿的爹娘是云水乡下的佃农,张家虽然现在迁到上京城,可祖屋还在云水,总有回云水的机会。若是把小猴儿卖到了上京城的乡下,那就很难再见了。小猴儿吓得说道,“少爷,小的一个字都不会说,要是小的说了,天打五雷轰!”
两个人在这里嘀嘀咕咕,早有下人报少爷回来了。张夫人忙叫人把热乎的饭菜都端出来摆上,看见儿子脸色不佳,便问道,“小虎去找什么,没找到吗?定是那黑店吞了,明天娘找他算账去!”
张小虎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别,别,娘你别去,不值钱的玩意而已。”
开玩笑,那云来客栈能让他娘去吗?他娘一去,可不就听到芙儿妹妹的那些流言了?他娘还一门心思要退婚的,要是再让她听见这些话还得了?
张夫人看见他和小猴儿都是两手空空,心下狐疑,问道,“别哄你老娘了!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不值钱的东西你会连饭都不吃就去找?说,跟我说是什么东西被那黑店贪下了,我明儿铁定去帮你拿回来!”
张小虎道,“真的不是值钱的玩意儿,就是一块手帕,不值钱的。我们去到客栈,小猴儿才想起来,那帕子他已经收好装箱笼了,是他忘性大把这事给忘了!小猴儿,你说是不是?”
小猴子哪里敢说不是,自然跟着少爷一起撒谎了。
张小虎不习惯撒谎,他一撒谎就会无意识地去摸脑袋。张夫人一听见说是“一块手帕”便目光有些闪烁,已经不想问下去,也不拆穿张小虎的谎言,忙转了话题,让张小虎坐下吃饭。
彼时皇宫里是热闹非凡。每年除夕皇宫里都要举行宫宴,从四品以上的的京官都要携家眷参加。今年除夕照例在天正宫的举行,分为东西两侧,东侧招待官员,西侧坐的都是女眷,东侧两侧上首居中坐着太后,皇帝和皇后分坐太后两侧,夏贵妃、德妃等嫔妃依位份坐两旁。
从四品以上的官员不少,再加上家眷,把天正殿都挤得满满的。众人对太后、皇上行过跪拜之礼,太后笑容满面,命立即开筳。
各种珍稀菜肴流水似地上来,桌上杯光交觥,渐渐地多了几分嘈杂。北堂弦歌热切地往着上首的位置望,明月公主就坐在那里,正与簇拥在她身边的一众贵女说得热闹。
北堂弦歌又看着自己下首的一桌,慕容芙和几个武官家的姑娘坐在一起,吃相颇为优雅。
慕容芙感觉到似乎有人目光盯着自己,顺着看过去,正碰上两道深邃的目光看过来,不禁心头一跳。
是那帮她杀退了刺客的白衣人!那目光似曾相识,慕容芙想起来,这目光与那深夜摸到她房里的白衣人,似乎有着同样的温度!那气息,也是一致的!
那白衣人看到慕容芙看过来,遥遥举杯,做碰杯状,然后一饮而尽,唇边还带着笑意。
慕容芙甩了个白眼,她不知这人便是戴了面具的云峥,只觉得这人虽救了她,却又夜半不请而至,无礼之极,谁要跟他碰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