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何人?”
那千山暮并未回答我,望着我出神,那一双眼睛深情得可掐出水来。
“一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依稀记得我与这雨师妾国国师虽有谋面,但并不熟悉,更谈不上相识千年。
“阁下若不是记错了吧,我不过出生十八载光阴。我与阁下可有何渊源?”
“渊源?公主乃玄丹山大明孔雀宫明月公主,与我渊源颇深。”
听君此言,我只道是这宫主认错了人,我明明是大长和国公主明月,生于大理王宫,何来玄丹山?便赔了笑脸。
“阁下可是认错人了,这世上同名同姓者甚多,长相相似者也有,我确实乃大理明月,多谢阁下水中相救,明月告辞。”我揖了揖手,转身便想离去。哪知刚转过身,只见那两扇宫门被风乎地一扇便嘎然关闭,我只觉眼前一闪,那千山暮便从身后到了眼前。
我只管揉揉眼睛厉声质问:“装神弄鬼,你究竟是何人?”
那千山暮也不答话,手一挥,宫中那水墙之上便出现一幅幻境,那幻境中竞是海雒笙与阿娇正在拜天地。
我伸出手触碰不到那幻象中的人物,却看得清楚,听得真切。
白民义从一向是白盔白甲,今日军中却人人披红。自古便是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那一对新人拜了天地,便被送入一顶红帐中。那海雒笙掀开阿娇头上的盖头,痴痴瞧了好一会方道:
“那日在苍山下围猎,我一眼便瞧出是你。”
我只觉心口一疼。
“那日可谓凶险,多亏夫君相助。”阿娇一脸娇羞不敢抬头。
“为了与你相守,再多凶险也值得。”
春宵一刻,红鸾帐中,君子如玉,美人如斯……
我从来弄不懂他们这些权臣们的规矩和把戏,只感觉胸腹间一股血气上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凉。那时候我一直侥幸地以为,他至少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否则也不会与我拜了天地。也许那都是他操控政治,左右结盟的手段。我也只是他万全计策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我只觉那刀扎在我心口,血脉喷张一口血便涌了上来。但脑中还有几分清醒。盯着千山暮道:
“你究竞是何意?”
“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你我缘份天定。平王虽贵为太子,不过是一介凡人。本君乃水神禺疆,掌管天下水俯,可育万物,可灭万物。公主若与我成婚便是水神夫人,终极渊的正宫,何必留恋一个小小的太子?”
“你处心积虑费了这么大的事,不仅仅是因为我吧?”
“猜猜看?”
我平日里虽很少到朝堂,也从不参与议事,但我从小便听父王在后宫同皇兄和朝臣分析时局,评论天下之事。多少也略通一二,那禺疆堂堂水神若只为图一女子,大可直接掳了去,何必大费周章,依我看此人野心极大。
“水神周游五国,游说和亲,的确是个好计策,不战而屈人之兵。纵观五国局势,我大长和国和巫咸国定不会长期与雨师妾国联盟。能让水神操控的无非是雨师妾国与君子国、朝云国、白民国四国。你屯兵五国定会根据距离远近定出兵之策,你会先讨伐最近的巫咸国,再联合五国兵力剿灭拘婴国,而后挥师南下也是最远的我的母国,大长和国。”
“不错。”禺疆颇为欣喜地看着我,似欲言又止。
我看着禺疆面露得意之色,莫非……我记得皇兄在夫夫山的帐中挂了一幅九洲地图,若论国力和面积,最大的是后周。象朝云、巫咸、白民等国均分布在后周南部边境,国力和面积与后周相距甚远。但若集雨师妾国、巫咸国、白民国、朝云国、君子国、拘婴国、大长和国七国兵力将后周南部边境围上,兵力和面积便是后周的几倍,后周便无回天之力。这天下……我心中一惊,这天下之主便是他水神。他因和亲之策将五国掌控,剿灭七国后,便轻而易举坐拥整个天下。
“好大的野心。”我禁不住脱口而出。
“大吗?”禺疆有些惊喜。
“吞并九洲之意,剿灭六合之心,这还不大吗?”我有些不敢相信,若如此,大长和国必会灭国。
“明月知我心!一千年前你便是有胆有谋,敢做敢为,如今依然没变。娇滴滴的蔷薇本君见得多了,但带刺的玫瑰可不多见。”
“五国联纵和亲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你便要将七国逐一吞并,第三步便是你剿灭后周,坐拥天下之际。那雨师妾国本就是弹丸小国,在几国中最不起眼,也最易控制,故而你便以雨师妾国国师为身份,只是各国利益微妙,关系错纵复杂,你又如何确保皆为你所用?”
“公主分析精僻到位,如此眼界者,天下已无几人,可惜公主是个女娇娥,若是男儿,定是个旷世雄才。那雨师妾国国君年老昏庸,我派个美人便可牢牢掌控,架空那老国君独揽大权。白民国兵力最强,平王海雒笙掌控百万白马义从,所向披靡。海雒笙和朝云国阿娇公主相互倾慕,那巫咸国崇尚巫术,我略施法术便将那大巫师收拾得伏首贴耳,不怕那太子反对。我替他们圆了心愿,这世间之事,皆有代价,听从于我,便是他们换取心愿的代价。掌握了这四国,加上那不堪一击的君子国,五国百万雄兵在手,试问谁还敢与我争辉?”
“代价?”我突然心中升起莫大的疑问,“莫非那江神庙和亲签便是这代价?”我忽然声音发颤,我竞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
那禺疆望着我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不稳,扶了扶桌角。一个是我的金兰姐妹,一个是我的结发夫君;一个是我舍命救过的人,一个是舍命救我的人……我咬了咬牙道:“我……不信。”
“公主的谋略天下可及万一者寥寥可数,人有长者,便有短处,公主一向傲视众生,对那阴谋诡谲之术自是不屑一顾,怕是你那金兰姐妹并非如你一般的想法。公主若不信,一看便知。”言罢衣袖一挥,便又出现了幻境。幻境里却是我不熟悉的一个王宫。
只见那国师千山暮出使朝云国第一个拜见的不是国王,竞是云天娇公主。
那幻境中阿娇看似颇为不解道:“国师高论应在庙堂之上,我乃后宫女眷,国师莫不是拜错了门庭?”
“非也!非也!朝云国上下谁人不知阿娇公主生母贵妃娘娘宠冠后宫,阿娇公主更是陛下掌上明珠,试问天下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国师之意……?”
“白民国平王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不仅是白民国未来的储君,更难得者是白民国皇子中只有平王未娶,其他尚且年幼。若能与平王和亲,必是未来白民国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若我可助公主坐上后位,公主可愿说服母国助我出兵?”
只见那阿娇虽略有动容但仍从容不迫问道:“国师只是小小雨师妾国国师,如何助我?”
“只要几国同意联盟和亲,介时必会在五国边境处江神庙公开抽签,以示公允。公主所想,微臣定会替公主达成所愿。”
“五国同时抽签,国师又如何保证,我兄长抽取的一定是我心中所想?”
“公主殿下,不妨一试。”千山暮微微笑道。
只见阿娇半信半疑与侍女进了偏殿,好半天,才命人端出一个漆雕木盒,细看时,里面却盛满了各色皆一般大小的圆珠子,有红玛瑙、翡翠、珍珠、琥珀。又命人拿了四个同样的锦囊,将四样珠子分别装好,置于漆盒中,又在找了一名侍女,蒙上厚厚的遮眼布,将那漆盒命人端于蒙眼的侍女面前,命其随便抽一个锦囊出来。
那千山暮远远地站在一旁,“公主希望抽出者为何物?”
那阿娇立于漆盒前把那几个锦囊翻来复去地打乱,方才说道:“珍珠。”
那侍女伸手进盒中摸了半日方才摸出一个锦囊,打开看时,竞是珍珠。阿娇便又重新装好放回盒中,再次打乱,
道:“琥珀。”
只见那侍女颠来倒去又摸出一个锦囊再打开看是竞仍是琥珀。
那阿娇生性机敏,怕其中有诈,便又与侍女进到内殿,几人商量半日,重又端出那漆盒,未曾言明想抽何物,便命蒙眼侍女先取了一个锦囊道:
“国师此次若还能算得出,我便信了国师。”
那国师也不言语,晃了晃手中抓扇,气定神闲。
“公主此次放于盒中之物,乃七国之名,那锦囊中皆有一同样大小的宣纸,每片宣纸上便书有一个国名。这位侍女手中所持便是白民国。”
阿娇一把抢过蒙眼侍女手中所持锦囊,打开一看,一分不差,才倒吸了口冷气。忙为那千山暮赐了座,一番详谈后,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那千山暮道:“公主还有何疑虑?”
阿娇退去左右,走于殿中,对着千山暮倒头便拜,那千山暮竞动也不动。
“阿娇知国师高人,还有一不请之请。”
那千山暮摇了摇折扇道:“明月公主?”
那阿娇瞪大了眼睛,双手作揖道:“国师神人也!”
“国师有所不知,明月公主与我乃金兰结拜,又几次三番相救于我,此恩此德,阿娇必不敢忘。姐姐兰心惠质、容貌、谋略皆在阿娇之上,倾慕者众多,但阿娇心中只有白民国平王殿下。但此次我随兄长出使大和和国,却见平王对姐姐却别有关心。平王看姐姐的目光深情款款,看我的目光却似疏远了许多。阿娇也是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心无旁骛,以姐姐这般人才,即使嫁与别国,怕日后夜长梦多,恐生变故,若那大长和国能抽到祭祀签,阿娇愿听凭国师驱使。”
听到此处我方恍然大悟,为何抽签那日,阿娇能如此坦然坐于车上。我狠狠地咬了咬嘴唇,难怪人道这世上最大的敌人竞是自己最亲近之人。
那千山暮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娇,“阿娇公主果然得贵妃娘娘真传,做事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公主若当了白民国太子妃,与贵妃娘娘在朝云国相互扶持,母族也势必壮大,介时朝堂之上便再无人可及。公主请放心,即便公主无此杀机,千山暮也定会让大长和国抽到那空签。”
阿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煞是难看。“为何?”
“那大长和国疆域最大,兵力也强,又安居最南部,最南为海,不受辖制,在几国中居兵自重,最不好控制,若此次与他国和亲,必如虎添翼,更难以为我所用。所以此次和亲,必会孤立那大长和国,待五国联盟事毕,那大长和国便不足患。”
阿娇听罢,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忙亲自将千山暮引荐给自己的母后。那贵妃乃后宫权术高手,一番商谈后,也敬佩有加,次日便推荐给了朝云国国王。
那国王起初也如阿娇般不大相信,只道是江湖术士的小把戏。又碍于贵妃面子,便不甚热情,侍千山暮如此这般将朝云国与白民国和亲的厉害关系言明,方才引起国王重视,自觉此人城府甚深。
那贵妃倒:“陛下,国师即有如此高论,想必必有十分把握,不如一试?”
当下便要如阿娇放些暗物再次来试,谁知那千山暮却道:
“陛下,娘娘,何必如此麻烦,微臣有一法。适才我见大殿之外有一缸金鱼,其中红、黑、白、三色,臣言,内侍一会捞出必是一条白色金鱼。”
那国王与贵妃及众大臣皆面面相觑。殿下老臣们颇有些不以为然。
“国师此时言明是否过早?这殿中内侍既已听闻,必会反其道行之,介时国师又当如何?”
那千山暮哈哈大笑,“陛下只管派人捞来。”
那国王自是派了殿前内侍亲信亲自去捞,谁知,众人在殿上左等不见右等不来,约一柱香工夫,方才见那内侍满头大汗,半身湿透地捧了一琉璃鱼缸回至殿中。众人皆看得清楚,那琉璃鱼缸中可不就是一条白色金鱼。那内侍禀奏道:“陛下,老奴原想捞一条红色金鱼献于陛下,谁知,谁知那鱼竞如同得了号令,纷纷沉于缸底,只有那白鱼游于水上,老奴挽了衣袖想到那缸底捞上一条红鱼,不想,那鱼竞十分狡猾,几次捞上来的皆是白鱼,红鱼与黑鱼竞半分也触碰不到。这才……这才回来复命。”
那云天赐倒有些见识,偏不信邪,亲自带了侍卫前去捞鱼。千山暮立于朝堂之上道:“殿下此次所捞者为黑鱼。”
众臣称奇,纷纷拥出殿外观看,只见那云天赐左捞右捞,次次捞上之物皆为黑鱼,好半天,才心有不甘地命人捧了黑鱼进来。
至此那国王才对千山暮另眼相待。岂不知那鱼乃水族之物,千山暮为水神,暗里发令,谁敢不从?
禺疆收了幻镜道:“公主若还不信,本君便再让公主看上一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