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镜中出现的是夫夫山白民国军营主帅的大帐,那与我拜过天地,曾有过不渝之约的夫君,白马义从的主帅,白民国的太子殿下——海雒笙,身披红袍,竞然对着千山暮深行一礼:
“国师此计甚妙,今次若无国师相助,怕是我与阿娇便再无夫妻之缘,国师乃我夫妻之媒,此恩日后定当回报。”方罢拜了三拜。
那千山暮仰天一笑,“殿下言重了,本是天涯同路人,即已报得美人归,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九宵楼台声慢慢,军营帐中夜沉沉。殿下即已得尝所愿,在下告辞。”
千山暮出去之时,我眼尖竞见到那只黄鹂鸟不知何时悄悄立于帐中门楣之上,我道那晚怎不见这厮,回来后便上蹿下跳,原是去了军营。原来我还不大相信禺疆弄出的幻境,他原本是神仙,随意弄些幻术诓骗于我,也未可知。可刚才在幻境中见了黄鹂,便信了八九分,可惜那黄鹂之意我竞无法会解。
禺疆再次收了幻境。我只站在那看得肝胆具裂。我皇兄时常说我太过耿直,凡认准的人便掏心掏肺地对人,凡厌恶之人常常嗤之以鼻,倒半分也不似那皇宫中出来的,做事全随心而性,所幸造化好,生了个公主命,才叫我没吃多少大亏。
如今,我才觉得皇兄说的话句句都是道理。我做事情着实随心,又不屑那些龌龊伎俩。譬如海雒笙最初同我表那个白,他说他喜欢我,他说着我便听着,从没想过九洲之大一众的公主王孙里头他怎么就偏偏瞧上了我,即便后来我也瞧上了他,两情相悦之时,也没想过去问问他这件要紧事。若他果真是因国家利益,想脚踏两只船,为自己那白民国和亲多加个保障,我堂堂一个公主不过是他政治权谋上的一个牺牲品而已,如今哪方利益大,便倾向哪方。按禺疆之计,大长和国势必会被各国孤立,如此时分,娶一个大长和国的公主,无疑是自找麻烦。我即已无利用价值,自当早早舍弃为妙。我只觉得自己一颗真心竞被人反复践踏。我越想越觉得肝胆里那把邪火烧得旺,连带着肺腑之间爬过一道又一道的委屈。但我脑中依稀还残存着一丝清醒问道:
“所以白马义从便成了你挑起战事最有力的工具,用和亲收服了白民和朝云国,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还要杀戮多少无辜百姓?还要牺牲多少浴血士兵?还要让多少老弱妇孺流离失所?”
“这天下本就不该让那些只知玩弄权术、纸醉金迷的蠢货所拥有。九洲一统本就是天意,即使我不统一早晚也会有别人统一,我不过是提早做了该做的事而已。我有无尚的神力,我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帝王看看,我——禺疆是如何治理这个天下的。那时,你——便是这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
我两眼喷火地看着禺疆。先前海雒笙和我说,千山暮和亲的目的怕意不在五国,那时我还不信。凭他千山暮只是五国最小的雨师妾国一个国师而已,如何操控五国,挥师南伐?今日若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天下谁会相信,若干年后,这九洲六合会让一个弹丸之地的雨师妾国窃了去。
“你已是神仙,拥有人所不能及的法力,受众生香火供奉,与天地同寿,何必执著于权力?若神仙都是你这等货色,那和妖魔有何别?
“神仙?”禺疆冷笑了一声,“本君生平最痛恨那些假大空的神仙,满口的仁义道德,天下苍生,舍生取义,结果呢,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本君就是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看看,我是怎么在六界,一步步成为这人间帝王的。”
至此我方才相信,这世上真有神仙。既然他是神仙,我,还有什么逃脱的可能?
我从不羡慕什么神仙,也不想当什么正宫娘娘,既然‘夫’这个字自古的解释便是从一从大,于我倒也是个好的归宿。
我拨下发间那枚孔雀簪,从未向今日这般绝决的,极快地刺向自己的咽喉,那血喷出几丈,溅了禺疆一身。
“你……你这是何苦?”禺疆刚才还雄心烈火般的目光徒然便暗淡下来,冲上来抱着我满是血污的身子。
“这天下唯明月知我心,你若不在,我这一腔雄心,还有何人能懂?我便要你,永远都陪着我。”
那时我已说不出话,只见满身的血不停地冒出来,孽缘也好,情债也罢,如今该还的我也都还了,终有结束的时候。我冲他微微一笑,便人事不知。
我只道这次终于可以去阴曹地府了,谁知醒来后发现自己仍在终极宫中。咽喉上那伤口竞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象,只是南柯一梦。
“你可知,我乃水神,在终极宫中若想求死,也绝非易事。”
“我对救命恩人一向不知感恩。”
禺疆冲着我露出一个我不大懂的笑容,“命没了或可还魂,心死了便万劫不复!”
禺疆走后,听那服侍的宫娥与我说,她在此宫百年,从未见自家主人为谁如此慌乱过。他家主人虽法力无边,但凡人的生死自有定数,归那冥界十殿阎罗王掌管。他家主人未曾想到我会如此刚烈,竞然将自己的咽喉刺破,以至于无法呼吸,情急之下便度了我好些玄冥之气,虽止住了血,保住了命,但咽喉已破,从此恐再无法说话,竞然报着我席地痛哭。若不是那宫中玄青长老所提,巫咸国的巫山上或有药可医,也未可知。他家主人竞想也未想便去了巫山。
那宫娥还说,听那同去的玄丹长老说,他家主人被玉帝封印在终极渊中,不得而出,虽用那水之无形可遁出此宫,但却不可施法,那巫山上守护灵药的一共有十位巫师,皆有巫术,层层设障,他家主人只一路杀上巫山,夺了那复还丹回来,方才让我恢复如初。但因无法施予仙术,被巫术重伤。
怪道我方才醒来之时,看那禺疆身上有不少血迹,我还以为是我刺破咽喉之血,谁知竞是为救我所伤。不知为何,我竞忽然觉得这禺疆也并未十恶不赦到骨子里,心中也许还有些济世之道。
自此禺疆命人将宫内一应利器,甚至瓷器、贝壳尽数收起,生怕我再寻了短见。
禺疆也未再逼迫过我,只是与我说,神仙若无劫数便可寿与天齐,他不怕再与我耗上几万年,他相信早晚我会爱上他。
若说禺疆相貌倒也风流倜傥,谋略过人,只是我一向不喜欢玩弄权术之人,加上此人宫中美人众多,实谓野心勃勃,城府之深,心思之大,让人不寒而粟。我虽觉他还有几分男儿壮志之本色,无奈却抹不去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意。
每日里我在终极宫中无所事事,便四处闲逛。那禺疆有时一消失便是数月不见,于我倒是乐得逍遥。一日我逛到一处深宫,不知是何人所居,竞然有些破败之相,宫中空无一人,那宫门上所书“洛神宫”三个大字。
我推门而入,竞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