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城阙,人声,驼铃……仿佛瞬时消失,整个白玉城只剩她一人,将要踏上的是回家的征程,远离东土后,自己还能回来么?还能见到石遥哥,母亲,师父,师叔,师姐?不能了,什么都不能了。师父的叹息,师哥的不舍,母亲的眼泪,他们都知道她出关后将不能再回来,可只有自己不知道。还傻子一般要三师兄等她回来,想到石遥,更是心如刀绞,泪如雨下,石遥哥,为何连你也不肯跟我说实话?
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关死了门,一头倒在床上,蒙着被子,任谁来敲都不开。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没想到天说变就变,昨日还阳光明媚,今日却阴得厉害。北风虽减去半分的冷冽,只轻扫而过,已是不胜寒意,戎稚接过大师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拉紧斗蓬,留住冬日抽剩的一点温暖。
“寒风起兮尘飞扬,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慵懒而沙哑的声音透着淡然的伤感,戎稚撇过头,浓睫半掩明眸,斜地里睨了一眼,只见那人一方黑巾沿着发冠披下来,在脖劲处绕了几圈,遮住了他大半边脸,那双闪动着的眼睛让戎稚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在那里见过。他正在跟朋友道别,看样子也是打算西去。刚才的那番话勾动了她的伤心处,他也是在感慨么?
“戎稚,无论你是何身份,都是我的小师妹,我们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你,懂吗?”
大师哥如此郑重其事的跟她说话,还是头一遭。
稚感动不已,转看他方,趁势让眼泪收回去,再回头时,已是一脸笑意,她招招纤手,让唐辕弯下腰来,像是有话要说,唐辕依言,俯下身,戎稚张嘴,狠狠咬了一口,既而身形向后倒掠出去,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于长亭,唐辕抬头,戎稚已在三丈开外,他捂着脸,不怒反笑。
他,冷哼一声,翻身上马,长扬而去。
西风轻起,沙如金蛇游曵,沿着足踝盘旋而上,颜色尽不相同的沙,日光照射下,生出许多瑰丽的色彩,奇幻无穷。
清晨尚且还好,午时当真无法忍受。太阳直射下来,一盏茶的功夫,人都要冒烟了,腹中全是水,走起路来就连自己都能听到晃荡声,汗水肆意流淌,小有风沙,脸跟斑猫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这也顾及不了了,因为大风过后,能看见的也就是对方一双眨巴着的眼睛,其他的跟沙漠同一色。夜里,穿得单薄一点,冻得牙齿打架,晚上,她总是死搂着姚兰取暖,每次都被姚兰踹醒来,那姑奶奶睡觉时都没忘记练习她的拳脚功夫。
吃不好,睡不好,人自然也是没精打采,有好多次,她都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躺下睡个饱。当年戎族残部仓促逃离时,想必更是艰辛百倍,难以想像祖辈们在后有追兵,希望渺茫的境况下穿越这不毛之地,到达异域时的恐慌,他们又是如何面对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又如何生存下去的?每每想到这些,就会心痛难挡,活下去,该多重的三个字。不知何时,和自己同行的还有其他两支驼队,为探虚实,姚兰腆着脸陪笑好几天,都未得到她们想要的消息。好在,众人尚且都还安份,许是各自认为,时机未到罢了。
戎稚摸摸被水撑得滚圆的肚皮,拉住姚兰的小手道:“娘子,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歇会吧!”
边上几个汉子笑出声来,大坻又是在笑她,这小白脸还不如她娘子有用呢!他们哪里知道,这小白脸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呐。
这里的天果真和青城不是同一块,青城的男人大都怜香惜玉,可这里的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她现这副模样,别说她现在还是个男人样,就真是个女人,他们都不会同情。相比之下,他们的眼神毫不客气地表现了出对姚兰由衷的佩服。沙漠中,本就是个适者生存的环境,只有强者才能驾驭自己和别人的生命!
姚兰皱着眉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低头前行。
娘子不准,她也只好拖着脚缓步前行,真是要命的旅程!
正当未时,行至一块荒岩丛立的地方,众人不由分说,自行歇息。
那些年轻的西关的汉子们,拿出酒囊,饮酒同饮水一般,围坐在一块,高声谈论着所经之地看到的那些漂亮姑娘,她们的手是如何的光滑,她们的脸是多么的粉嫩,还有,雪白的小脚丫似乎是最值得他们炫耀的,当然,姑娘们是不会让男人随便摸脚的,除非,付出过更大的代价。
年长的,则是静静地安坐在某地,轻啜浅饮,像品尝逝去的岁月那样品着口中的酒。深深念想着的仍旧是家中的妇人与孩儿,那可能是他一生的烦恼和欢乐。此刻最想听的恐怕还是妇人口中嘟叨着的新的、旧的是非恩怨,邻长里短。那声音远比年轻人怀中搂着的姑娘的莺声燕语美妙,动听。
戎稚背靠着歇息的骆驼,勾动唇角,甜甜地笑了笑。较而言之,她更喜欢探究别人脸上的沧桑,眉间的忧郁,那攀爬在额上的皱纹似乎都在争相诉说人生至此的不易。视线逐渐有些模糊,不久后,脑袋歪在一边,沉沉睡去。
一束青光从他方远远看过来,正瞧见戎稚蜜糖一样的笑脸,惊诧,更为确切的说,是惊艳,心下大叹可惜,如此迷人的笑意,却浮在了一个男子脸上,贪恋那份安静的甜美,多看了几眼,不成想,心里竟生了些许异样的感觉,他赶紧甩掉荒谬感觉,狠狠喝了几口酒。暗骂:真是妖孽!
“蜃景!蜃景!”惊声四起。
“快看,在动!”
戎稚惊醒,早就听说沙漠里能看到蜃景,在路上的这些日子里,也未曾看到,还以为会错过,高兴的跳上岩石,手搭前额,举眸望去:倒立奔跑的巨大骆驼,上面坐着披红袍的喇嘛,映在满地金沙上,飘渺似仙境,只是移动的蜃景是极难见到,所以,大家都非常好奇,眼瞪得铜铃似的,生怕错过最精彩的,须臾,浅风吹得眼前的蜃景像烟雾一样,有要飘零的趋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