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稚回头,见一人爬在地上,不觉有点好笑,这人甚是奇怪,难道是在听蜃景?不过片刻,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风在急动,沙在颤抖,也许是骑兵又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她赶紧叫回驼队中人,三言两语布置防备任务,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显出精明干练,人马安置妥当后,独自跃上高岩,静静等待。
他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多年的骄傲使得他并不会主动对一个人示好,更何况眼前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人。
沙子抖动的越来越小,飞驰的骏马摔下一个人,藩人打扮,那人挣扎着向岩丛方向爬过来,戎稚飞身掠起,落在他身边,轻轻托起他的头,那个人只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指指前面的沙丘,模模糊糊吐出两个字后便气绝人亡。
一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紧闭眼眸,全然不作反抗,这一路,他躲过了十几次暗杀,大大小小上百次交战,他的亲弟弟及随身护卫全部战死,挣扎到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只能怪自己错生的地方。
喇嘛们围成圈,口中念念有词,屠夫们刚将弯刀拭得雪亮,亮得晃眼。
“开始天藏!”带头的喇嘛拖长声仰面天空。
屠夫举起弯刀,用力砍下去。
只是,他未能如愿!从天而降的白绫,截住他的弯刀。
“阿弥陀佛!”为首的圆脸大喇嘛高叫佛号,弯腰施礼。
戎稚收回白绫,双手合什还礼。
“大师,这是为何?”说罢用手指指那位慷慨赴死的血衣藩人。他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下手之人的狠毒可见一斑。
“施主,贫僧替天行道,有何不妥?”凶光毕显,态度傲漫,浑厚的真气震得周身金沙散动。大约是想警告戎稚不要多管闲事。
戎稚抬眼扫过,无视他的举动。道:“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岂可妄动杀念,你说在替天行道,那我来问你,何为天?何为道?”
圆脸大喇嘛半晌未回,许是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他那圆圆的脑袋还不是十分够用。抬头又正好看见戎稚一副不屑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厉声喝道:“施主,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贫僧手下无情!”
戎稚气得脸色发白,心想,天下间还有如此不讲理的僧人,一时间耐心全无,冷冷道:“告诉你,这闲事我管定了!”
虽是盛怒,但他未敢轻易动手,软了口语气,道:“施主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定是长途拔涉而来,我等却在此已久候,若是动手,你未必胜得过。还是就此收手,以免伤了和气!”
“如此说来你是不肯放过他了!”
“我等乃天珠峰僧人,施主何必为了一个死人与卷云派结仇?”
“哦,卷云派,很厉害么?”戎稚捏捏自己的下巴,歪着头问道。她真真是从未听闻。
“那是自然!无人不知。”
“哦,是么?我没听过!”
那喇嘛脸上原本兴奋的神色转瞬而逝,冷道:“既如此,那受死吧!”
戎稚暗骂,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秃驴,当下又道:“像你这样的坏人,我乐得出手教训,暂不为别的,只为你枉披了佛祖的慈悲!”
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他一脸坏笑,正等着看那圆脸喇嘛如何收场。
当然,大喇嘛至少错了两件事。
一,她的脸是白了点,但那绝非苍白,姑娘家的脸是比男人的要白点,不是么?身子单薄并不意味着武功单薄!
二,不论何门何派,并不是所有弟子都是高手,况且人外有人,自认为天下第一的,未必是真正的第一!无论那点错了,都是至命的。
圆脸喇嘛也不例外,错了,那是要用命来做代价的。
他的刀还未拔出,戎稚的白绫勒紧了他的脖子,凸出的眼珠了里尽是求生之意,这天下间,真不怕死的人不多。那些个嘴上哟喝的紧的,到关键时候都尿裤子的都有。
戎稚原是想吓唬一下,救人的心是有,可杀人她并不喜欢,怎奈,那血衣人挣脱了困境,不知夺了谁的弯刀,挥手砍下了圆脸喇嘛的头。艳红的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混着泥沙的头咕噜噜滚了好远才停下,视线一路紧追,正好捉对上那死鱼白的眼睛里透出最后的恨意,顿觉头皮发麻,恶心的想吐。
明晃晃的弯刀紧随而至,顾不得多做他想,舞动白绫,准备应战。
西地里乍起的尘暴急速袭卷而来,斜洒的阳光无力褪去,天空陡然变暗,风吼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黄沙上殊死搏斗的人也惊得呆滞,太快,快得众人忘记了反应。也只一瞬间而已,它抚平了一切。刚才争执的沙丘上再无生命迹像。
“快挖,快挖!”驼队里所有人拼命挖掘,可仍是一无所获,那些人平地里消息了,尸骨无存。
姚兰哭倒在地,声音凄哀,但更多的则的绝望。
众人皆以她失了相公而泣,纷纷劝解她节哀。熟不知,她心中的苦。
走上了这条道,死是迟早的,藏身沙漠,无非也是一种归宿,难道不比死于刀下强麽?
驼队重新骤拢,由各家指派人手,沿途找寻,其余众人护送驼队辎重继续前行,寻着水源地后,修整侍命。
后背传来的疼痛,不断地触动她的知觉,好像整座沙山压在了身上,呼吸滞止,模糊中,不知谁牵着了她的手,既而随着流沙一同深陷。
黑暗,黑暗……
如果地宫有九重,那他们肯定是掉到最底层了,如若不然,为何许久还不曾落下。胸膛不在沉闷,耳边有柔柔的风声,应该不是死了。
下陷的恐惧让她脑中一热,这感觉不陌生!断断续续的影子冲击着她的记忆,偏又凑不到一块。
一丝微弱的光从她身边亮起,刺得眼睛酸痛,急急闭上,待适应后方才睁开,朝下面瞧了一眼,惊得呼出声来,愈加把那抓着自己的手捏得死死的。这洞幽黑且深不见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