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风雨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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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我们老周怎么了?”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措施,老周才缓缓苏醒过来,盛校长却是已经吓得不轻。

“脑性昏厥,六十岁以上老人常患的疾病。血液的黏度,活动过度过于紧张疲劳都会引起这样的症状。反正要服老,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医生说道。

“我爸是太累了。”一同陪来的周若溪说道,“上班的人还有双休日呢,我爸天天这么操劳能不累垮吗?”刘吉强拉拉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是若溪却激动起来:“哥,你都看见了,你怎么想?”

“怎么想?”周若明莫名其妙地看妹妹。

“还不是整天伺候你们累出病来的?爸妈养育了你我,现在还要养第三代,什么逻辑啊?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

“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盛校长朝他们挥挥手:“快回家照顾两个孩子吧,这里就我来陪你爸。”

于是周若溪夫妇和刘吉强乘着公车回去。看见哥哥那木讷的样子,周若溪气不打一处来。再也懒得和他说什么了。

盛校长来到病房,老周看见老伴进来,努力朝她笑笑:“你们就大惊小怪地,还叫什么救护车!”

盛校长在他身边坐下:“哎,老周,我们都老了。老了就累不起了。”

自从孙子出生以后,老周就如一个旋转的陀螺,忙忙碌碌总有做不完的事。其实身体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气喘虚脱的现象,却一直逞能拖着,更是怕老伴担心,什么都没说。岁月不饶人,人的体力总有一天会透支。

“你放心,我死不了的。”老周说道,故作轻松安慰老伴。

“你敢丢下我去死!你平时总是照顾我,每天都把药送到我床头,自己呢?你拼老命啊?”盛校长嗔怪道。“老周,我想过了,分家吧,让若明和晓惠带着嘟嘟单过。如果光我们老两口,生活简简单单地,你我都不至于这么累。三楼都装修得那么好,连锅子铲子,筷子调羹都给他们配齐了,他们完全可以单过,没有理由再留在底楼了,你说是不?”其实盛校长以前有暗示过,儿子儿媳完全可以像若溪那样单过。可是何晓惠却从不出声,儿子若明则什么都听老婆的。

老周看着妻子,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女校长,她和所有的同龄人那样,皱纹白发已经爬上了她的额。他点点头:“找个合适的机会说吧。”

早晨,盛校长拎着大包小包走回家。

老周出院以后,她就要求他躺着静养,这几天家里一切事都得由她去做。这一清早就去菜场买早餐,以及做晚饭的荤菜和蔬菜,中午就自己和老周,完全可以简单地吃一点。走到家门口还要开箱拿报纸和牛奶。怪不得老周每次菜场回来总是累得直喘气,这菜场有些远,一路走回家,的确是要化些力气的。也许是年轻时常年坐办公室的,现在很容易腰酸背疼,身体没有同龄人那样健康。直听见自家门里传来何晓惠的抱怨声:“你妈怎么还没回来?肚子饿死了。嘟嘟,你说是不?奶奶磨蹭些什么?”

盛校长见儿子媳妇已经下楼等早饭吃了,就懒得掏钥匙,去按门铃。

“你去开。”何晓惠朝丈夫呶呶嘴。

儿子来开门,这些年过着安逸的生活,儿子越来越胖,一身的赘肉。

“嘟嘟,等急了?呵呵,奶奶就好。”盛校长走进去,何晓惠已经坐在餐桌边等候了。

油条馒头,豆浆,一样样取出来,何晓惠很失望地说:“妈,昨天也吃这个,就不能换些口味吗?”怀里的孩子有些不安分起来,她把孩子朝婆婆手里放去,自己则坐下来开始吃。

周若明胡乱扒了几口,看看何晓惠还没吃完,就拿起报纸翻看上边的汽车广告。

盛校长先给老伴的床头送去了早餐,随后出来给嘟嘟喂奶粉,一会,额头又开始冒汗了。一个早上怎么像打仗,总有忙不完的事?

“妈,我跟你说个事。昨天晚上我同事打电话给我,厂里效益不好,可能我们没学历的都要下岗,你帮我调个好点的单位吧,这回不要把我调到厂里了,厂子就会有下岗,不安全。”

说罢伸了腿朝丈夫踢了一脚,周若明倒是已经形成了默契:“是啊,妈,帮晓惠调个工作。”

“叫我怎么调?”盛校长说。儿子儿媳的口气怎么这么轻巧?

“你以前是干部,总是有关系的。”何晓惠低头边喝豆浆边说。“我要求也不高,不要三班倒的,常日班,一个月三四千,嫁四金的。。。。。。”

“我可没那能耐。”盛校长如实说道,却不好意思明说:何晓惠,你没学历没特长,工作要求倒是不低。人家凭什么给你好工作啊?以前你这工作也是自己托了好多人,现在自己早就退休了,人走茶凉,谁还会卖自己面子啊?

何晓惠的脸就沉了下来:“妈,那样的话,我下岗了怎么办啊?”

“下岗了也没啥可怕的。你正好可以学点技术,再找工作也不迟。不过眼下你若真下岗了,对我们家来说是好事。真下岗了,你就带嘟嘟。”

“嘟嘟?嘟嘟是你们带的呀,我们从宝孩子就是爷爷阿奶带的。”何晓惠的口气是天经地义的意思:不是你们带,谁带?

“晓惠,你看你爸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带孩子的事。。。。。。”盛校长正想着要说这事呢,于是正色道。

“妈,你是说,你不带孙子了?”她把孙子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当初,若溪去上班以后,念念可是你们带的。”

“当初是若溪请了个安徽保姆带的。”

“那你们也可以给嘟嘟请保姆呀。”

“请个带孩子的保姆要一千八,很贵的。我看孩子自己带还放心,你出去找工作,一时还不一定能找到一千八的工作。请个保姆给了钱还不一定称心,晓惠,你不是很会算账的吗?你说是吗?”

“妈,当初若溪请的保姆,你可没说贵啊。”

“呵呵,贵不贵你们自己考虑。反正钱是你们的,我只是建议。”

“妈,你是说请保姆的钱要我们出?”何晓惠大吃一惊的样子。

盛校长推推眼镜说道:“难不成,我和你爸这些退休金供你们吃,用,还要给你们请保姆?”

“那若溪那时请保姆。。。。。。”何晓惠嘟哝着说。

盛校长恍然大悟说道:“晓惠,虽是一家人,可这笔账我们还没糊涂。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当初若溪的保姆是他们自己出钱请的。婚后两年他们住我们这里,小刘几次提出要给钱,是我和你爸拒绝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那时候事多,这个就不说了。后来拿了新房,他们的房子是自己出钱装修的,可是你们三楼的房子装修的八万连带电器家具,十二万全部是我们出的。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总认为我们会偏向女儿对不对?”

“偏不偏用不着我们说,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何晓惠低声说道。

就这句话让盛校长差点一口气哽在咽喉缓不过来。半晌她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很无力的样子。

“晓惠,我告诉你,你的心态不对。一个人总是斤斤计较,这样的人生是很累的。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和你爸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还有若明你也听好,爸妈对你们是无愧的。带嘟嘟是爸妈想帮你们,能帮则帮,但什么叫帮忙?你们理解吗?带孙子不是我们的义务,我们该尽的责任都已经尽了。话说到这里,我就正式告诉你们,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自己做饭,适应几天,下个月咱们就正式分开过。嘟嘟你们也该早点想办法了。孩子还是要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生活。”说完,她就朝房间走去。

周若明张大了嘴巴,看着妻子。半晌,“老婆,上班了。”他指指墙上的电子钟。

“我问你,那天在医院里你和你妈说了些什么?出了医院你妈态度就开始变了?”回想起这几天婆婆总说自己累,还一早叫自己起床下楼看嘟嘟。何晓惠怀疑起来。

“妈没说什么,倒是若溪说,说咱爸是累垮的。。。。。。”周若明抓了抓头皮说。

“哼,我就知道是她使坏。她是巴不得赶我们走。”何晓惠极度的愤怒,手里吃剩的馒头也被捏成了一团……

盛校长回到自己的房间,老周靠着床头就那么坐着。

“吃好了?”盛校长猛看见床头柜的早餐根本没动,显然他也在关注着客厅里的情况。

这时,客厅门“啪“地一声狠狠地关上了,这一声“啪”似乎倾注了何晓惠多少的仇恨。连摇篮里本已睡着的孩子也被吓得手脚跳了一下。

他们上班去了。

“别跟她一般计较。”老周安慰老伴。

盛校长叹了口气:“我若跟她计较,早就被她气死了。这样也好,逼我下决心早点分开过。”

“来真的?”

盛校长点点头:“怪我不好,其实早就想让他们自立门户了,就是念着她孩子生得晚,想帮帮他们。先前我们照顾若溪多了点,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一直放下婆婆的尊严,极力讨好她,给她弥补,盼望着她能真正融入这个家庭,可是,我错了,我太高估这个媳妇的涵养了,这样下去一昧地纵容,她永远都不懂感恩。她必须要懂得如何去生活,如何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就一个儿子,分开,这样好吗?”老周还是有些迟疑着。

“老周,你看看你身体都这样了,还顾着小辈?其实你这次生病,我一直期待着他们来问候你,若溪,小刘买了水果每天都来问候一声,这儿媳呢,却连房门口都未踏进一步。若明也不懂,不知道提醒老婆。一早过来等着吃早饭,怎么就没想到买早饭给我们吃呢?我也不袒护自己儿子,这两个人都有问题。他们都几岁了?都三十几的人了,还生活在长辈的庇护下。再这样下去,我们是在害他们。你刚听见不?还要我老太婆给她找工作?老周,我那天遇到了老同事老江。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吗?他们夏天去哈尔滨避暑,冬天去海南岛休闲,还天天去公园跳舞,原先什么病都好了。老周,你看看,你两鬓都已发白了。”她怜惜地抚摸丈夫的鬓角。“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念兰州,那里是你奉献了才华和青春的地方,你好几次都在梦里喊着那里同事的名字,你喜欢在那里的工作,你对那里是有感情的,若不是为了我们,你不会回上海的。我有时很为你心痛,你那双手本是写报告的,却为我们买汰烧,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她很抱歉很深情地说。

人老了就更容易动情。一番话,老周居然有些热泪盈眶。“老盛,人生太快了。我们在上海恋爱,家里人都反对,因为我被支援建设分配去了兰州,我说你等我,我会回来的。没想到在兰州一干就是那么多年。婚后那些年真的苦了你。最抱歉的是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因此我承认我回上海之后我比较宠儿女,我是想弥补,其实我最亏欠的还是你。本想给你分忧,没想到现在这身体也不中用了。”

“别这么说了。老夫老妻还有什么欠不欠的。我对不起你,没把儿子教育好,以至于我们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哎!”她又止不住地叹息。当年儿子发烧抽筋引起脑膜炎,出于一个母亲的愧疚心理,她对儿子一直要求不高。

“好了,别叹气了,什么都听你的,分家就分家,总有一天要分的,还是硬硬心肠。分家了,没这么忙了,我们就和老同事一样跳舞晨炼,还可以云游四海,当然我还要带你去兰州看看,那里的人也想念我。”

刘吉强正在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手机就响了。

“吉强,我是妈。我在上海呢。”是母亲。

“妈,你在上海?”刘吉强一阵惊喜,离开父母已经两年了。随之心头也一紧,母亲来上海了?

“是呀,你爸患甲状腺肿瘤,在上海开刀呢。”

“啊!”

“吉强,你别担心。切片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良性,手术切除就可以了,一开始还真吓人,以为生啥绝症了,我说什么也要带他来上海肿瘤医院治疗。我们上星期就来上海了,我们要等结果出来了才给你打电话,怕你和我一样担心。呵呵,现在结果出来了,不是什么恶毛病。两三天拆线就可以出院了。”

刘吉强提起的心也被放了下来,一摸额头,居然全是汗。如果父亲检查出是恶性,那他真是个不孝子了,居然两年多不回青海。

那年自己娶了周若溪,却一直没勇气把这事告诉母亲。原因不为别的,只为怕母亲承受不起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这个特殊的事实。不是自己母亲无法接受,是天下所有母亲都不能接受的事实。让儿子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他也想过,打个电话骗母亲,若溪的孩子就是自己的骨肉,可是这样的谎言母亲能接受,若溪能接受吗?再说婚姻的最初日子里,若溪整日整夜的哀伤,始终走不出梁成的回忆里,他能把这样一个不健康的若溪带到母亲面前吗?那只有加深她们婆媳的误会啊。他一直那么犹豫着,每次打电话问候母亲,就有冲动告诉她:“我结婚了。”可是接下去该说什么呢?两年多,这始终是隐藏在自己内心一个无法打开的结。

直到有一天,他下班回家伸手抱念念,孩子居然奶声奶气地叫道:“爸爸!”爸爸?他居然叫自己爸爸?他一把抱起孩子,孩子又连着叫了几遍,“爸爸,爸爸。”他顿时很激动,那是为人父的骄傲,这时,他才发现,这孩子已经完全融入自己的生命了,他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细心地呵护他,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念古诗,数数字,人家问孩子:“刘念,你这么聪明,都是谁教的?

“我爸爸。”孩子大声说道。

是的,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他有他这样的父亲感到自豪,他也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有一次,带着他去动物园玩,孩子想要一个孙悟空面具,他叫儿子等在树下,自己去买,转身一看,孩子不见了,他吓得腿都软了,“念念——”他发狂地叫。

“爸爸,我在这。”原来是孩子见人多起来,怕不见了爸爸来拉自己的衣服。他扔了面具就抱起他,那一刻,他知道,为了这个孩子,他可以不顾一切。他就是他的儿子。什么血缘,一切都不值得去计较。

那天回到家,他就深情地告诉若溪:“今年跟我回青海过年吧。”

若溪抬头看他。

他又补充道:“记得给念念买带口袋的新衣服。我妈我爸要给压岁钱的。”

若溪看着他,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点点头,倚靠在他怀里:“等念念大一点,我就给你生个孩子,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他握住她的手:“只要是你生的,都无所谓。其实有念念就足矣。”

“我想生,念念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多好,一个人玩总是会寂寞。”

“你决定就是了。无论你生不生,念念就是我刘吉强的儿子。没有人能更改的事实。”

若溪在他怀里温顺地点头。

“吃饭了。”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是若溪。她手里端着两份饭菜,他急忙起身去接。两个人坐下吃饭。

“怎么了?”若溪看他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若溪。”刘吉强放下筷子说道:“我妈来了。”

女人手里的筷子停在了那里,“来了?”

“恩,是陪我爸来看病。”

“什么病?”她紧张起来。

“病倒是没什么大碍,腺瘤已经切除,只是。。。。。。”他没有说下去。

若溪抬头看他,半晌说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刘吉强点点头:“我想带你去见我父母,你?”

“我听你的就是。”

肿瘤医院的门口,一对中年夫妇正在翘首盼望着。男人穿着病号服,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爸,妈——”刘吉强的声音传来。

两人转身,一愣,儿子和一个女人手牵着手从出租车里出来,两人空着的手里拎着尽是水果和各种营养品。

还没当他们领会过来,刘吉强就指着身边的年轻女子说道:“若溪叫爸妈。”

“爸,妈。”周若溪落落大方地叫道。

“这是?”刘母抑制不住惊喜地问。

“这是你儿媳周若溪。”

“你,你怎么不早说啊。臭小子。”刘母狠狠地打了儿子一下,完全是因为高兴。儿子这个年龄,是该娶妻生子了,她在青海做梦都在想自己做奶奶了。他们就这一个儿子。年轻时两个人都作为知青插队落户在青海,没想到那一去,就再也没机会回沪了。他们这辈子也习惯了在青海生活,可是儿子呢?再回到上海看看,上海这些年的变化真是惊人。儿子可是正宗的上海人,就目前而言,他们的生活和青海比,还是有差距的。为了孩子的前途,他们千方百计让他回上海。可是上海夫家和娘家的那些亲戚,一听儿子回沪,必须要把户口迁回家,才能享受知青子女在上海的一些待遇。他们居然谁也不肯伸手帮一把,都认为他们会侵占了房子。这些狠心的人啊,当年还不是为了顾全自己的家,才被送到青海去的?

哎,人心哪!最后是自己老母亲放了话:“要不,你们就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拿家里一砖一瓦。”

连自己的母亲也这么说。她咬咬牙提笔就写,写完,她指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说:“你们听好了,这辈子,我和你们这些人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吉强,你也听着,你要有出息,要给爸妈争气!”

儿子也争气,读书成绩好,考取了上海的示范大学。大学毕业分配在上海的名校里谋职。按理讲一切都好了?可是新问题又来了。儿子总要结婚成家吧?既然那么苦地来到了上海,那就要在上海安家。上海安家就要买房,这谈何容易?上海的房价要吸了水的海绵,不断地膨胀着。就靠他们在青海那个小县城里一点工资只怕是买个一居室还不够。为此她也不敢催儿子的婚事了。还好儿子懂事,从不伸手问自己要钱,还反过来总是寄钱给父母,还叮嘱父母不要为他的事而操心。什么都不操心,就操心儿子能早日娶个好女孩。儿子年年回来,最近两年却没回家过年,她有些失望。老伴劝她:“儿子大了,也忙。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

所以这次老伴在县城医院里查出甲状腺肿瘤,这事都没告诉儿子,怕他担惊受怕,直到诊断出来,只是虚惊一场才告诉儿子。

儿子打电话说要来看父亲,想儿子的父母就迫不及待去门口等儿子,老伴甚至都不顾动过手术,硬要躲过了护士的眼睛溜出来一起等,却等来了儿媳。

刘母抑制不住,总是偷眼去打量这个叫周若溪的女孩,文文静静地,五官很标致,举手投足透着一股书香气。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女孩,儿子的眼光不错,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爸,快进病房吧,你也真是,有伤口还站风口?”刘吉强说。于是四个人朝病房走去。走到阶梯的时候,儿子就转身去拉女孩一把,刘母就看出,儿子是爱死了这个女孩。

来到病房,若溪就拿出水果刀,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就开始削起了苹果。

若溪眼睛的余光里感觉到,婆婆总是朝自己打量,这让她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同时,心里总有一种忐忑。

“妈,瞧你,看不够了。”刘吉强给妻子打圆场。

“呵呵。”母亲乐得合不拢嘴。“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刘母问道。

若溪顿时朝丈夫看看。

刘吉强却没回答母亲的话题,“爸,你的病?”

“没什么的,那些庸医尽瞎人。手术切除就完全好了。”父亲说。虽动过手术,可精神却很好,完全是因为未来儿媳的到来。

刘吉强这下就彻底地放心了。

“小周,吉强欺负你吗?”刘母接了未来儿媳递过来的苹果,问道。

周若溪笑着摇头:“他对我很好。”

“恩,那就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事。”

“同事?喔,那就更好了,真是有缘。你们恋爱多久了?”

“妈。”刘吉强打断了母亲的问话:“其实我们结婚了,我们的儿子都上托儿所了。”他一口气就说出了这句始终徘徊在舌尖的话。

老刘夫妇瞬间就张大了嘴巴,朝他俩看。

当确定不是玩笑的时候,老刘的神情严肃起来:“结婚了?孩子也生了,为啥不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若溪的头不由得低了下去。刘吉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们有自己的想法。也发生了一些事情。本来是想带着他们回家过年,没想到你们倒是提前来了。”

“什么想法?什么事,说说清楚。”

“老头子,话真多,你还不放心自己的儿子?能有些什么事?你不是常告诉我,叫我少打电话给儿子,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现在自己倒像个鸡婆,什么都要问。”说着,她mimi笑着拍拍周若溪:“小周,别往心里去。”突然回想起儿子那句话:“什么,你们说孩子都上托儿所了,我有孙子了?怎么不抱来?”

“别着急。”说起儿子,刘吉强就从钱夹里拿出念念和自己的合影。“叫刘念,我们叫他念念,可聪明了。”

刘母迫不及待就接过那张照片:“这就是我孙子?好帅啊,像那个电影《红星闪闪》里的童星。”她摩挲着照片,有些激动,老刘也抑制不住激动埋怨道,“你怎么一个人看啊。”

老两口抢着看那照片。

看着这幕,周若溪的手在刘吉强的手掌里,微微颤抖了一下。

却被刘吉强有力地回应了一下。

“爸,你什么时候出院啊?”刘吉强问。

“后天上午九点。”

“爸妈,出院了,就住我们家吧。”周若溪说话了。

老刘夫妇又抬头看他们。

“对,若溪的父母对我很好,把我户口迁了过去,我们在动迁的时候就分得了一套三居室。昨天晚上,若溪把书房已经整理好了,她还特意给你们买了新被褥。爸你就安心在我家养病。”

周若溪在一旁听着直点头。

刘吉强看看手表:“我们要去接孩子了,后天我们请假来接你们出院。”起身的时候,他拿出一叠钱递给母亲:“妈,先拿着,不够再问我拿。”

送儿子儿媳走出医院。刘母一口气奔回丈夫的病房:“老刘,你掐我一下,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老刘还真的在妻子手腕掐了一下。

“你还真掐,掐我很疼。”

“这小子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为啥要隐瞒我们,是否里边有鬼?”

“你是说,为了安慰我们,一切都是骗我们的?”刘母说。

“又不像,两个人很亲密,若是假的,那相爱的眼神可假不了。”

“是呀,这儿媳我还挺满意的,知书达礼,最好的是,还有房子,吉强是遇上贵人了。可这是好事呀,为啥要瞒着不说呢?我都做奶奶了,还不知道?”

“我在想,可能我们小强自尊心特别强,他不想让我们知道是靠着女方拿到房的?这不是上海人所说的招赘?他那时不是说,爸妈,我会在上海赚钱买房接你们回上海养老?”

“别瞎扯了,反正我知道,我儿子不会瞎来的。老刘,我想我孙子了。”刘母对那张照片简直爱不释手。

这个星期何家可是大团聚。

儿子女儿都回家了。王大妹早就杀了鸡在锅里炖了。

可是,女儿回来却是气鼓鼓的。那个周若明跟在后边大气不敢出。她还真佩服女儿,把这上海毛脚女婿弄得服服帖帖。

饭桌上,何晓惠就开始向母亲诉苦。

“晓惠,多吃点,带孩子累坏了吧。”王大妹按规矩,吃鸡分鸡肉有讲究。她取下一个鸡腿给女儿。

“妈,都是自家人,以后吃鸡就别分了。”何晓毛说着按住母亲的手。“再说,每次回来都吃鸡,腻不腻啊?”他知道母亲又要把最好的分给自己的儿女和孙子。这对姐夫和妻子很不公平也不礼貌。

“那好,你们自己吃。”看见女婿朝自己投来不屑的眼光,王大妹缩回了手。

“宝宝,阿奶喂你。”王大妹拿起孙子的饭碗。

“不,宝宝自己吃,老师说,好孩子不用别人喂。”宝宝扭过身不要奶奶碰自己饭碗。

“这孩子。”王大妹讪讪地,迎面却看见萌萌朝儿子投去鼓励的目光。看见宝宝大口大口熟练地舀着饭咀嚼着,她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妈,爸,我下岗了。”吃完鸡腿,何晓惠说道。

“啊!”老何夫妇惊呼。

“能不下岗吗?他妈盼着我下岗呢。”何晓惠伸出手指指指周若明,话里带着三分气。

“怎么说?”老何拧了眉头问。

何晓惠万分委屈地说:“怎么说?让我下岗了带孩子。请个保姆太贵!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我还不如个保姆。我赚的钱还没保姆多,所以呀,我就只配在家看人眼色过日子。对了,妈,你呆会给我摘点蔬菜,上海菜价很贵,一把青菜也卖到了几元。我们分家了,现在什么都吃自己的。”

“啊?就一个儿子,你们还分家?还有,你公婆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还要你带孩子?”王大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

“是我爸前些时间生病了,我妈要照顾我爸,所以就提出分家了。”周若明解释道。

“周若明,到现在你还在替你父母说话。那就是一个借口!你爸生什么病了?你爸难道生的是绝症!”何晓惠因为生气,声音提高了八度。

“姐!”何晓毛叫道,他觉得姐姐这话很恶毒,怎么可以诅咒公婆?他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晓毛,你听听,你姐就是冲动,一冲动就瞎说。这话在这里说说还可以,若在家说,我妈不生气才怪!”周若明说。

“管她气不气,谁叫她气我?我嫁进你们周家,她就没正眼瞧过我,戴着副眼镜,‘嗯,晓惠啊......’跟我做报告啊?”

“姐夫,走,我们去河塘钓鱼去,女人就喜欢说三道四。”何晓毛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拉了姐夫去客厅。

萌萌看见宝宝已经吃完了饭,也说道:“大家慢吃。我带宝宝出去走走,消消食。”她觉得宝宝现在能听懂大人说话了,她不想让宝宝耳濡目染生活里的丑陋。她觉得姑姐那张嘴越来越像婆婆,说起自己公婆,好像人家欠了她三百两黄金一样。因此,她急于拉着儿子离开饭桌。

看着儿媳的身影走出院子,王大妹说:“有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我要给她带孩子,她还要折腾着自己买房,你看看,才几天,宝宝就瘦了呢。”

“瘦了?”老何问道,难得他没去看电视。不过他真没瞧出孙子有啥明显的变化,反而是皮肤因为在城里少晒了太阳变得白皙英俊了许多。

“我看着就是瘦了。肯定没吃好睡好。不相信,你等会给他称称!”

“我当然没她福气好。她在上海做老师一个月能赚三千多元,我现在就拿下岗工资几百元,我公公婆婆能把我放眼里吗?”何晓惠委屈地说。“他们家女儿也是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是我的几倍,我婆婆凭什么还要处处帮她?嫁出去了还在家白吃白住了两年多,还白拿了一套房子。我们一家三口在他们那就算是吃到他们死,也吃不满一幢房子,偏要赶我们走?说到底,狗眼看人低,看不起我一个乡下来的。她女儿是大学生,也看不起我,见我没她文化高,处处与我为难,挑拨离间,妈,爸,你们知道我这几年有多苦吗?嘟嘟也跟着我受苦,他们家喜欢野种,他父母整日跟人夸那个念念。。。。。。”说着说着,何晓惠哽咽起来,仿佛真是在周家受尽了苦难一般,越说越委屈。

“啪!”地一声!

是老何,他居然折断了手里的筷子。“周家人敢欺负我女儿?什么东西!你今天不要回家了,他周家不养孙子,我来养,我就不信我养不起我外孙了。把户口本拿来,改姓,让嘟嘟姓何。”

“别激动,阿善!”王大妹安抚老伴:“气话说说就是,可真不能这么胡来。嘟嘟就是周家的孙子,周家的一切就是该嘟嘟的。凭啥不回家?晓惠,你高高抬起头,挺起胸回到周家去。”

她拿了热水瓶在茶壶里灌满了水递给老伴:“去看电视吧。”

“恩,我去看电视了。晓惠,你回去告诉你公婆,你爸送他们一句话:‘欺人不要太甚!’”。

“哇——”嘟嘟的哭声传来,王大妹来不及擦净油腻的手就去抱嘟嘟。何晓惠看见母亲那手,因为剥豆子,指甲里全是豆荚,加上收拾碗筷的油腻在嘟嘟雪白的衣服上居然印上了一个黄黄的手指印。她皱了皱眉。

“哎呀。”她定睛一看,儿子的脸上被什么咬了肿起一个红包。

“不要紧,一定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我去拿万金油。”王大妹说。

何晓惠心疼极了,抱起儿子喂奶粉:“不要了,孩子皮肤嫩,不能乱来。哎,这乡下就是龌龊,这样的天气还会有虫咬。”

孩子喝着奶粉也就不哭了。

“晓惠,你若是带孩子辛苦,你就把孩子留在这,宝宝去上海了,妈有时间了,给你带嘟嘟,你呢放心出去找份好工作。”

何晓惠想起了母亲那个指印,还有这虫咬的肿块,思量:我妈带孩子,就是老一辈那样的带法,吃饱穿暖,她一定会对孩子好,可是这环境,还有卫生习惯,不行!

“怎样啊,晓惠?”王大妹又问。

“算了,我不麻烦你,你还是照顾好我爸吧。”

女儿口气很坚决,等于是拒绝了自己的要求,王大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天晚上,何晓惠走得匆忙,居然把嘟嘟的奶瓶奶粉给拉在了娘家。

老刘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只住了两天就出院了。

刘吉强和周若溪已经喊了出租等候在医院门口了。

车门打开,里边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出来.

刘吉强说:“念念,叫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好。”小家伙的声音真好听。

“哎——”刘母一个兴奋就钻进了车,抱住孙子,亲了又亲。连生病的老伴也不要了。

车子朝小区开去,� ��路上尽是一老一小的声音。

“念念,你给爷爷奶奶念首古诗吧。”刘吉强分明是有些显摆。一路上让自己的儿子在父母面前尽显神通,小家伙也很配合,一张小嘴有问必答。

周若溪坐在一边,也逐渐在公公婆婆的笑声里放松了下来。

车子在自家楼下停住,开了车门正好是何晓惠抱着嘟嘟从楼里走出来。

“嫂子,这是我爸、我妈。”刘吉强便向她介绍道。“爸妈,这是若溪嫂子,住三楼,我们住五楼,底楼是若溪爸妈,这几天出去了。我岳父也刚生了一场病,便去乡下农家乐住几天,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何晓惠看着车里出来的老刘夫妇亲热地抱着念念,客套地点点头算是招呼,突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向看怪物一般盯着他们看,直到他们消失在楼梯口。

“喔。”刘母有些惋惜地说。她很想见见亲家,如果见着他们,她就有下跪的冲动,他们对自己儿子太好了。他们把女儿嫁给了儿子,还想办法弄到了一套大房子,听说婚后两年一直吃住在娘家,能不感激吗?

来到五楼打开门,老两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多宽敞明亮的房子啊。简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几倍。这要多少钱啊!

“爸妈快进来吧,把行李搬这里,以后,你们就睡这个房间。”若溪指指那个已经收拾好的书房,里边放了一张宽大的沙发床。崭新的被褥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刘母就一个个房间地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妈,你还不坐下休息一会,找什么?”

“我在找你们的婚纱照,现在上海人结婚拍得婚纱照特别漂亮,一个个都像明星。”很奇怪儿子的房间没有像那些年轻人那样挂着浓妆的婚纱照,而是一张全家福,两个人抱着俏皮的念念。

“喔,我们当时很急,就拍了一张合影。搬了新房,这合影照的相框深了点,和墙面颜色不怎么相符,就挂了我们的合家福。”若溪如实说。是她坚持不挂那唯一的一张结婚合影。因为那时摄影师总是叫她笑,那时的她怎么笑得出?结果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每次看到那张照片,她就从自己的眼神里能找到梁成的影子。后来心理咨询师打开了她的心结,她就把那张照片取了下来,说要和丈夫重新补拍一张,可丈夫却拉着念念一起拍了。

“当时很急?为啥很急?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怎么回事呢?”

这一下子让周若溪窘迫起来,看看丈夫,不知该怎么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脸有些红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刘母拉了念念过来,把他抱在自己膝盖上。“是我们念念来的急了些?”

知道婆婆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若溪更是尴尬起来。

“我妈就是聪明。”刘吉强端了水果和茶进来,一语双关地说。妻子没把话说错,当时仓促结婚就是为了念念的出生,母亲也没有理解错,只不过是其中有曲折。

“那你们的婚礼?”刘母说:“我没参加你们的婚礼始终是遗憾,那就把你们结婚的摄影带给我看看,我知道上海人的婚礼很隆重,还有婚礼司仪,抽奖什么的。”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就分了喜糖。没办什么酒席。”

“啊?”老刘夫妇又是一惊。结婚办酒席人之常情。

“是我坚持不要办。吉强是想办的。我觉得酒席铺张浪费没啥意思。”周若溪如实解释。

这话让刘母有些感动:“吉强是找了个好女孩,现在这年代,还有女孩能替丈夫这么考虑啊?不过,我们就吉强一个孩子,婚礼是人生大事,你们当时真应该告诉我们。这婚礼的钱完全可以由我们出,我们可能买不起房子,但是办一场像样的婚礼还是可以的。老刘啊,你现在放心了吧,不怀疑了?吉强是怕我们操心,我们知道结婚了就一定会凑钱,所以瞒着我们呀,这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啊。”

老刘因为动了手术,伤口不易多少话,就点点头,用手指指心窝,摇摇手,表示:我本来就没啥怀疑,只是问问清楚而已。

母亲的话让刘吉强的心有那么一点隐隐作痛:“爸,去躺着休息吧,不管手术大不大,总是一个手术。”若溪急忙过来搀扶老刘,小两口扶着他进房间躺下。

“妈,既然来了,就干脆多住些时候,也省得我们再去青海了,一举两得。”刘吉强说。

“我还真舍不得走了,我都有孙子了。呵呵呵。”也许是人到了这个年龄都会渴望第三代,这就叫隔代亲,他们甚至对孙辈的爱远远超于当初对自己子女的感情。刘母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喜获孙子的幸福之中。

“念念让奶奶看看你像谁?”

听着这话,若溪不由得看丈夫,他却很坦然的样子。

“说实话,还真看不出像谁,我们孙子是选了父母的优点再中和了一下,所以比爸爸妈妈都好看。念念晚上和奶奶睡好吗?”

“好,我给奶奶捶捶背。”小念念居然爬到沙发上有模有样地在她身上敲了起来。“舒服吗?”

“舒服,真舒服,哈哈哈,我享孙子福了。。。。。。”

刘吉强看着这情景也笑了,眼睛余光里却看见周若溪的表情总是有些不自然。他走过去,把她揽在肩头,轻声说道:“这不是很好嘛?我妈很喜欢念念,一切就顺其自然吧。”然后大声说:“妈!你来了,我们也解放了,我们被这小东西整天缠着都烦透了,现在交给你,我们去买菜,晚上我做上海的外婆红烧肉给你们吃。你们一定很想念这道菜吧?”

“好好好,给爸爸妈妈说再见。”刘母挥着念念的小手说。

门关上了。

走在楼梯口,周若溪不由得松了口气。

“怎么了?我爸妈是老虎吗?你这么紧张,汗都出来了?”

周若溪笑笑,摇摇头。

“若溪,今天你这个丑媳妇露一手给我爸妈做道上海的菜?”

“你教我做。”若溪知道吉强是故意逗自己说话,缓解自己的压力。压力?是的,看着公公婆婆对念念的喜欢,她心里就有一种犯罪感。他们越喜欢,她的心头就越多一分负疚。她觉得那客厅里的笑声是偷来的,她仿佛是一个贼,窃取了这个家里宝贵的东西。但是看着刘吉强总是那么坦然自若的神情,她就愿意配合。不是刘吉强善于周旋,而是,他早就真真切切地把念念当做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看着两个人手拉手亲热地走出小区,三楼的窗前,何晓惠阴阴地笑。

“一个人傻笑什么?”周若明下班回来,看见妻子这神情说道。

“你看见不,你妹?”

“遇上了,说是去买菜。”

“你可知道,她家来了贵客?”

“是吗?怪不得两个人去买菜,孩子也不带了?”

“你怎么不问他家贵客是谁呢?”

“是谁,我们认识吗?”

“额,额!”她故意咳嗽了几声卖关子。

“说呀。”

“是她家公婆。”

“什么?”周若明有些惊奇:“他们来了?”妹妹的事,他还是清楚的。他们结婚的事一直瞒着刘家父母。好几次妹夫接到青海的电话都会刻意走到一边去接,每次他接电话,母亲总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其中原因心知肚明。

“是呀,热乎着呢,他妈还抱着念念呢。”何晓惠的话里满是讽刺的味道。

“是吗?好事,念念是挺讨人喜欢的。”

何晓惠朝丈夫白了一眼。“人家生的就讨人喜欢是吗?”

“你也真是,念念是我亲外甥。”

“不和你多说,咱就等着看好戏。”

“看啥好戏?”

“你自己想?我就思量,这刘吉强要瞒到啥时候?介绍念念的时候怎么介绍呢?还有他爸妈是睁眼瞎吗?这孩子一点也不像刘家人,小区里都有人说,念念长得好看,就怎么不像他爸妈,你看吉强是黑皮肤,生个孩子皮肤雪雪白。”

“我妹是白皮肤呀。”

“你妹妹那白,没一点血色像女鬼,念念是白里透红。你怎么忘记了,他就是活脱脱一个梁成!”

周若明愣在了那里。突然他开始找手机。

“你干嘛?”

“我给我爸妈打电话,叫他们快回来,感觉要出事。”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管你什么事?人家做贼的都没心虚,你若有力气就给我抱嘟嘟,我做晚饭了。”

王大妹扛着一把铁搭(农具名称)走在乡间小路上。

“大妹,你上哪去?”有人迎面问道。

她有些躲闪地说:“到处溜溜,人闲得慌。”

“溜溜带铁搭干嘛?还翻地吗?哈哈,地都收走了,还翻地啊?”

王大妹却不理睬他们,自顾自朝前走。

这一个傍晚,老何没带钥匙,回家一看,老伴怎么还没回来?就像个孩子一样站在门口,扯了根草茎扒拉着玩,一边玩一边等。直到天色有些黑,妻子的脚步声才传来。

“你可回来了。”他高兴地迎上去,就如是一个托儿所里没人接的孩子突然看到妈妈来了。妻子的脸上尽是泥土和汗水。“你在干嘛啊?”

妻子乐呵呵地一个劲地笑,“进屋说。”那神情好似捡到了一个钱夹。

回到屋子里,她又故作神秘地合上门,“老头子,我找到了河滩下有块荒地,我就在那里翻地松土,土质不错的,我准备在那种些菜。那地在果园那边,很少有人走过,都不知道,你也别跟人家说,现在的人就跟风,一传出去都去那翻地,还要偷我种的菜。”说着她弯腰在铁搭上取下一块泥巴递给老何:“摸摸,这土质好不?你给我搞点农药回家,我保准好收成。”

“你干嘛呢?”老何没去接那土。“你要种菜,村里不是给了自留地,够你种,够一家子吃了,你还瞎忙个啥?你缺钱啊?现在果园老板给你们的钱远远超过你们自己种菜卖菜赚的钱,你还瞎忙啥?我们都几岁的人了?你现在就该是享福的时候了,我来养你就是了。”

“哎,宝宝走了,你不知道我日子有多难过?早上去菜园子忙些时候,就那么一点地,不够我忙一会,接着的时间呢?我又不喜欢看电视,这日子真的难熬啊。板着手指头就等星期六他们回来。”

“那我送你去儿子那住几天?”

“去和家里不也一样?宝宝白天上幼儿园的。”

“那去晓惠那玩玩,她现在不是下岗在家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丫头把嘟嘟的奶粉奶瓶给拉下了。这奶粉开着要受潮,那好,我明天给送去。”

“我看你就在她那住几天,也给她去撑撑腰,让周家人明白她娘家是有人的。”老何想到女儿回家的哭诉就有些恶狠狠地说。

“我真去了,那谁给你做晚饭?没我你行吗?”王大妹有些担心地说。

“你还担心我?我又不是孩子。我可以在农药店里值班,值班反正就是看电视。”

“那也好,我就去住几天,给她带带嘟嘟,顺便给她送些新鲜的蔬菜过去。”

“爸妈,你们回来了?”周若明今天下班早了,回家正好遇到了农家乐休闲养病回家的父母:“怎么样啊?”

“还不错。你爸回来的时候在那里做了全身检查,什么指标都恢复了。这人是靠养的。”盛校长说道。“你们这些天怎样啊?嘟嘟没什么吧?”

“没什么。”周若明想起了什么:“爸妈,你们知道哇?若溪家公婆来了,一直住着呢,听说是她公公来上海动个手术。”

老两口站住,看着儿子。

“怎么不相信我啊?这几天小夫妻俩天天去买菜,买好多,还有那老夫妻还抱着念念在花园里散步呢?”

“是吗?”盛校长有些紧张地问:“你看着没什么事吗?”

“没什么。”

老夫妻俩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随之加快了步子。

傍晚。

“来了来了。”听见敲门声,何晓惠去开门:“妈,你怎么来了?若明,我妈来了。”门外赫然站着王大妹。

“能不来吗?这么贵的奶粉才吃了一半不要浪费了?还有奶瓶。”王大妹大包小包地搬进客厅。

“原来在你那?我还以为是周若明掉车上了,骂死他了。周若明,你去楼下买个熟菜上来。”

“别去买了,你看妈给你带了好多新鲜的菜。”王大妹又把包里的菜一样样倒出来,弄得地板上一滩泥,周若明看着皱了皱眉。

“妈,今晚就别回家了。”

“好,嘟嘟呢,我的外孙呢。”王大妹对自己有血缘的人是非常疼爱亲昵的。她抱住外孙很怜惜地亲了亲。“外婆住几天,抱抱小外孙,小外孙快快长大和你宝宝哥哥抢饭吃。”

底楼的居室内。

盛校长在厨房里忙碌着。

“干嘛呢,一回来就忙,就我们两人简单点吃就是了。”老周拿了毛巾给老伴擦汗。老伴特别容易出虚汗。

“我在给你炖野鸭汤,乡下带回来的新鲜,放冰箱营养价值就会降低。顺便里边放了冬虫夏草。”她舀了一勺子,用舌头点了点,“嗯,好了,你尝尝。”

“恩,放点盐,淡了点。”

“好的。”

“咦,你干嘛盛在保鲜盒里?”看着老伴把一般汤小心翼翼盛进保鲜盒内,老周奇怪地问。

“我这一半给若溪家公,一样炖呢。你没听说,他刚动了手术?我也算该尽尽亲家的礼仪,等会我们就上去送汤,也表达我们欢迎他们来上海的诚意。”

“好。”

这实在是不该巧合的巧合。

在这个晚上的同一时间。

这幢小楼的三层楼里分别演绎着小插曲。

五楼的刘吉强,饭后他环视大家说:“今天学校发电影票,我又去买了三张,等会我们全家去看电影。”

“你们去,我们在家带孩子。”刘母说。这几天住儿子家,享受着儿子媳妇贴心的照顾,真有些过意不去。

“去吧,影城看电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只是爸,你身体怎样啊?”若溪问。

“我没什么,去就去,好多年都没看电影了,我记得我那时候就喜欢去大光明看电影。”老刘说。

“我们打车去,不累的。”刘吉强说。

“好,难得老头有这雅兴,那就一起去,还要拍张合影,以后回青海我就给他们看,这是我孙子,哈哈。”

于是他们开始换起了衣服,准备出发。

而在三楼。

三个人刚吃完晚饭,王大妹就抢着收拾碗筷。

何晓惠伸伸懒腰:“若明,今天刚好妈在,我们去巴黎春天看看,我想买双皮鞋。总是带嘟嘟,好久没出去逛了。”

周若明看看岳母没出声。

“我在,你们就放心去。”王大妹说。“嘟嘟有我在,你们尽管出去玩。”

“好吧。”周若明起身去拿钱包。

“若明看见不?我妈就是好。”何晓惠说。有些女人若要恨上一个人,那就是大事小事都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何晓惠言下之意就是,我妈和你妈,哪个人好?

底楼的盛校长照了照镜子,用手拢了拢头发,转身对门口的老伴说:“走吧。现在去差不多。饭后喝一碗汤最补了。”她接了他手里的汤。

五楼的若溪一家朝下走着,脚步声夹杂着老人和孩子的欢笑声。走啊走。。。。。。

底楼的盛校长夫妇捧着汤小心翼翼地朝前走,那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走啊走。。。。。。

三楼的何晓惠夫妇就在门口的鞋箱处换着鞋。。。。。。

有时候世界上的事就这么巧,没有早一分钟,也没有晚一分钟。

上楼的人和下楼的人正好在三楼何晓惠家的门口相遇。

“妈,爸,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若溪夫妇异口同声说道。

“下午就回来了。”盛校长微笑着说。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父母,前几天来上海看病,爸妈,这是我岳父母。。。。。。”刘吉强忙介绍起来。

屋子里,周若明已经打开了门,看见这么多人聚集着,有些好笑地说“呀,好巧,交通堵塞了?”

“呵呵,你们好,我们下午回来,我儿子就说你们来了,亲家公动了个手术是吗?”一行人站在拐角有些拥挤,盛校长就朝儿子那里挪了挪步子,一看儿媳正站在门内,冷冷地看着,听着。“晓惠。”她朝儿媳点点头。

那边的刘母放下了念念,有些激动。“亲家,你们回来了?我们真是说什么好。你们居然给了他们一套房子,你们真是太太好了,我们刘家遇上了好人。。。。。。”由于激动,她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哎呀,亲家,别这么说,这是国家给他们的,也正是巧,别这么说。”盛校长心理有些急,她当然是明白那是刘母对自己的感激,把话说过头了,可是身后就站着小心眼的儿媳呀,这房子问题一直是她的心病啊,听见这话?真不巧了!

“叫我们说什么好呢?我想给他们补办一个婚礼,我还要给若溪买首饰。。。。。。”刘母越说越激动,还走到了老周夫妇面前,要握对方的手。

盛校长手里的汤也顺势放在她手里:“亲家母,我听我儿子说你们老刘动手术了?我们正好在沙家浜农家乐玩,那里的野鸭子特别补,我加了冬虫夏草炖了一个下午,就特地给你们送些来。”说完就把汤放在了对方手中。

“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刘母都觉得自己过分了,因为本是急着给老伴治病,根本没想到带什么特产回上海。现在到了人家地盘上做客,反倒空着手接受别人的馈赠?这怎么说的过去啊?

“晓惠,你们干嘛,还不走?”洗好碗的王大妹走出厨房听见门口乱哄哄的,就边擦手,边走出来说道。

盛校长正把汤放在刘母手中,见王大妹猛不丁出现在眼前,双方都一愣。王大妹的眼光落在了那汤上。

“亲家,你啥时候来的?”老周问。

“我妈来是帮我带孩子的,看来来的不是时候。若明,我们走。”何晓惠终于说道,回头对自己母亲说:“妈,别忘了关门。”说完头也不回拉着丈夫的手径直从公公婆婆当中穿过,走下楼去。

这情形,再傻的人也能悟出几分奥妙来。

周若明尴尬地看看大家,有些抱歉地说:“再见,有空说。”

“还不走!”已经下楼的何晓惠一声狮子吼。

“来了。”周若明加快了脚步。

“我关门了,嘟嘟一个人呢。”王大妹目无表情,去关门,示意一只脚在门槛里的盛校长把脚抽出去。

门“嘭”地一声合上了。

众人都尴尬了。邻居们一个个下楼,从他们中走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妈,把汤给我,我上去放好,我们看完电影回来再喝吧。”刘吉强接过汤快速朝楼上走去。

周若溪急忙打圆场对公婆说:“那我们到楼下等。”又对父母说:“来日方长以后说吧。”

“你们去吧,念念跟爷爷奶奶玩得开心。”盛校长朝外孙挥挥手。

于是一伙人就这样散去了。

回到底楼。

盛校长关上门叹了口气:“总是好事变坏事。”

“别瞎想。”老周安慰她。

“我不瞎想,你那儿媳要瞎想,你看那张脸,刷了多少浆糊?我真不知道她妈也在。”今天实在是一个不该发生的意外。当着一个亲家的面,送给另一个亲家礼物,这样的事好像说不过去,尽管自己的动机很单纯。

“别把她想得那么坏,我们又没啥意思,只是听说老刘动了手术,她妈好好的,若她妈生病,我们也会这么做,你说是吧?我们光明正大,若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也不会公然在她家门口送。”老周说。

“现在无论如何要补救。”盛校长想到带回来一些糕团土特产,就起身去统统找出来。

晚上,盛校长和老周就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始终留意着窗外的动静。八点左右,何晓惠夫妇回来了。看来,今天何晓惠的心情很不爽,边用力踏着楼梯,边大声发泄着:“现在抢钱吗?一双皮鞋卖那么贵,还那么难看。”

“其实那双黑皮鞋穿得不错的。贵就贵了,你还偏不买。”

“穿着不舒服。”

“晓惠!”底楼的门开了,公公婆婆叫道。

“妈,爸,你们还不睡?”周若明说。

“等你们呢,我们去农家乐带回了些糕团,想给你岳母送去。刚才真不知道你岳母来了。”盛校长把那些精美的包装抬起来给儿媳看。她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用红绸带扎了一个蝴蝶结作为装饰。尽管刚从乡下回来,却执意等着何晓惠回来,当着她的面送,想消除一些误会。

“妈,你有无搞错?我妈就是农村来的,这糕团还没我妈自己做的好吃呢,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喔,我想起来了,若溪婆婆他们是青海来的,他们可能没吃过吧,你就留着给他们吧。”何晓惠说完头一扭就朝上走。

周若明看见母亲那难过的表情,实在不忍心,就从母亲手里接了糕团,朝他们挥手,轻声说:“你们去吧,我送上去就是了。”

老周拉了拉老伴,示意就这样吧。

周若明抱着糕团进门:“妈,你没睡吧,这是我爸妈给你的糕团,尝尝味道。”周若明见岳母为他们开灯迎出来。

“喂,谁叫你拿的?”说罢,打开门,何晓惠从丈夫手里取了糕团就狠狠扔出去:“不稀罕,不稀罕。”

“晓惠,你别这样啊。”周若明急了。他只好求助岳母:“妈,这里有误会啊。”

“不要跟我解释,晓惠的心情我理解,你也要理解。”王大妹说。

“他能理解吗?妈,你看到了吗?我没瞎说他们家,他们家别看个个都是知识分子,其实还不如农村刷马桶的讲道理。给女儿的父母是冬虫夏草,给儿媳的父母是糕团,你们家把我当什么?周若明,你自己想想,这妥当吗?还要在我门口显摆。以前还说房子是问国家拿的,现在不是都露馅了?他们自己都说是你父母给了她房子,怎么样?你耳朵没听错吧!”

“哎!”王大妹长叹一口气:“晓惠,别气坏了身体,要怪也是怪妈不好,把你生在乡下,嫁妆是否给少了?你在夫家这么站不住脚?妈的心痛啊。”

母女两一唱一和。周若明无话可说,他只有闷头抽烟!

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这周家的人关系就开始微妙起来。

老刘夫妇本想去底楼拜访亲家,可是昨晚看见儿媳嫂子那张脸,就知道里头有误会。也不敢多问小辈。

老周夫妇这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盛校长暗叹,早知这样,就住在农家乐不要回家了。怎么做也是错!

念念从小刘吉强就锻炼他早起锻炼身体。这念念可能继承了亲生父亲是体育老师的爱好,特别喜欢运动。刘吉强就给他买了一个球,每天早上带他去花园里玩球。孩子的身体也特别好。

一清早孩子就抱着球嚷着要出去。刘母自告奋勇要自己陪着去。刘吉强也成全母亲,就同意了。

王大妹习惯了早起。何晓惠告诉母亲,小楼前边的水龙头是公用的,有空拿个空桶去那装水,可以节约水费。她就提了两个塑料桶去装水。

恰巧,那个念念和奶奶正在水龙头旁玩耍着,她看着眼熟就多看了几眼,刘母也看了过来,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你好呀。”刘母主动招呼道。

王大妹也朝对方点点头。知道她就是女儿小姑的婆婆,想起昨天女儿生气的事,也就没必要跟她热乎。

“念念,接着,奶奶给你球。”

“奶奶,踢足球。”念念说着把球踢过去。

一老一小玩得不亦乐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情景有些刺激王大妹的心。居然浑身不舒服起来。她再看看那个孩子,和自己孙子宝宝差不多大,这就是亲家总是赞赏的孩子?这就是让亲家忽视了自己外孙嘟嘟的孩子?这就是那个女儿嘴里的小野种?

突然,她的脑子转啊转……

“你是念念啊?真聪明,真帅气。”一个球滚到了王大妹的脚边,她捡起来交给孩子,热情地说道。

“快谢谢嘟嘟外婆呀。”刘母提醒孙子感谢王大妹把球给了他。

孩子却抱了球一溜烟跑到草地上去玩了。

“你真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做奶奶了。”王大妹说。

“你也是呀,你家嘟嘟养得真好。”女人在一起客套寒暄就没完。

“没你们念念好。我们嘟嘟像她爸妈,皮肤黑黑得,不像你家念念皮肤那么白。咦,你家念念长得像谁?人家都说儿子像爸,女儿像妈就好福气。多半这孩子要么像夫家人,要么像娘家人,你们家念念像谁呢?哎呀,水满了。”王大妹关了水龙头:“不聊了,走了。”临走还饱含深意地朝刘母看了一眼。

王大妹走了。

刘母就站在原地看着孙子玩球。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大妹的话怎么就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盘旋着。“人家都说儿子像爸,女儿像妈就好福气。多半这孩子要么像夫家人,要么像娘家人,你们家念念像谁呢?”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总觉得这女人是在朝自己暗示着什么?难道?难道?不由自主地她打了个寒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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