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上,何晓毛夫妻俩分工明确。何晓毛不放心自己的父母,坚持乘早班车去乡下接父母,教他们怎么转车。而萌萌则带着儿子在小区门口等候自己的父母。
昨天傍晚,带着宝宝就从婆家回了新家。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感觉。一路上宝宝就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充满了好奇。“巴巴唔(汽车)多多啊!”他用从宝土话兴奋地叫起来。萌萌怜爱地将他揉在怀里,有着想掉泪的感觉。
宝宝出生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得到婆婆的许可。婆婆不放心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每次自己提出要带宝宝出去玩,见见世面,她老人家总是以种种理由千方百计地阻扰。宝宝也可怜,他的天地就是那个村庄。跟着他那顽固不化的奶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每次看到同事带着孩子去参加什么亲子游玩活动,她就会觉得很对不起宝宝。因此,为这一时刻,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她承认婆婆很爱宝宝,姑姐婚后五年的不育让她对这个孙子更是宠溺之极。她甚至已经忽视了,宝宝除了享受祖辈的爱,更需要的是母爱。就是这样让萌萌觉得婆婆对宝宝的爱很可怕。这也是促使她毅然离开这个家的动力之一。想起刚才从家里出来,完全是一种逃离牢笼,奔向自由的感觉!
夫妻俩带着宝宝车站下来就买了个米老鼠氢气球,可把宝宝乐得。来到新家就拖了鞋子在客厅里跳着追逐气球,萌萌也去帮儿子追,两个人追到了气球就滚在一起“咯咯咯”地笑。
何晓毛就那么很享受地看着,家,这就是家!有妻子,有儿子,有欢笑声,有嬉闹声,为了这些,纵然再背更多的债也是值得的!
晚上睡觉,萌萌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叠彩色动画书,给孩子洗了澡,换了新睡衣,儿子身上就香喷喷地,全然没有了原先那种泥土的味道。揉着孩子讲故事,讲着讲着,小孩子就头一歪,睡着了。
因为还没买小床,三个人睡一起,宝宝睡中间,两个人就那么侧着身子,支着头,贪婪地看着儿子,越看越觉得儿子真漂亮,长长的黑睫毛,微微往上翘的鼻子,红扑扑的小脸,儿子那均匀的呼吸在萌萌听来就是世界上最最动听的歌。她情不自禁在儿子脸颊亲了又亲。
何晓毛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我在担心我妈。我猜,她舍不得宝宝现在会不会抹眼泪?”
萌萌感叹,不得不说婆婆是个成功的母亲,何晓毛是这么牵挂自己的母亲!
正想着,前边出现了三个人影,正留意着小区门口的招牌。
“是这里了,万科。”林医生的声音说道。
“妈,你人老眼不花啊?”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弟弟?”萌萌惊喜地喊道。爸爸妈妈居然把弟弟重重带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昨天打电话给爸妈,也不说?”
“是他一定要给你惊喜。昨天回来的。”林医生笑着说。但是那笑容却是一闪而过,而一边的老许的神情看着也有些凝重。这让萌萌就有些纳闷了。弟弟终于当兵回来,全家团聚这是好事呀。
“宝宝,我可怜的外甥,到现在才见到舅舅。”许重重长得英俊挺拔,长长的手臂抱起宝宝。林医生递给女儿一个大大的包。
“什么呀?”萌萌问。
“给外甥买了遥控汽车,还有给姐夫的皮带,你的披肩和连衣裙,香港买的。”许重重回答。
“谢谢弟弟的礼物,晓毛接他父母了。我们先到家里去坐坐。”萌萌在前带路。
林医生留意着两旁的房子,小区环境不错,可是看着就知道有些年份了,有些人家的防盗窗和雨篷都已经生锈变色脱落了。
“弟弟,你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啊?”萌萌关心地问。
许重重却假装逗着外甥装没听见。
“你说呀,你说给你姐听听吧。”林医生没好气地说道。
“哼!”老许在一边冷哼,显然是在生气。
“怎么了?”萌萌停住,这才意识到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还没回来,镇长就找你爸了,问他在部队入党了没有?说镇里缺少人才,把他安排到党校里,负责镇里的宣传工作,多好的工作啊?人家是通关系开后门都求不得,我们家也算是运气来了,你爸也高兴啊。可是,萌萌你知道吗?这臭小子昨天回家怎么说?接到他回来的通知,镇里都派车去接他呢,可他倒好!自己打了车回家,说要低调。让镇长他们扑了个空。镇长派人来家里谈工作,他说,他谢谢镇里的安排,他已经自有打算,要开公司做生意,况且他也根本没入党。哎,我是气得!”林医生一时气得说不下去了。
“我真想去香港找他部队领导了解情况,他这些年在干些什么?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怎么几年的军人生活,他的思想非但没有净化,还相当地腐朽?”老许接口道。
“今天是姐乔迁之喜,不说我的事好吗?不过,爸,你尽可放心,我没给你丢脸,我是个好兵。关于入党的问题,我倒觉得您老是否钻牛角尖了?照您老的意思,这满世界不是党员的都是坏分子?人的好坏就以是不是党员来划分吗?”帅气的许重重头高高地扬起,桀骜不驯的表情。
“你!”老许气急,却也说不出什么。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呀,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么做让我们全家都得罪了王镇长,你知道吗?王镇长家的独生女儿莎莎是你同班同学,她一直喜欢你,莎莎是大学生,又有教养,多好的姑娘啊,你拒绝了镇长给你的安排,就等于拒绝了莎莎,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啊。”林医生缓了口气劝解道。
“打住!妈,你这是让你儿子为了找份好工作卖身啊?我才几岁啊,你就要给我找老婆了?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用你们老一辈的套路来安排我的生活,好吗?”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许萌萌大致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弟弟重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被选送去香港当兵可是小镇的荣耀。那个莎莎是重重的老同学,在弟弟去香港那天,哭着来送行呢,以后还主动来找母亲拿弟弟的通讯地址要给弟弟写信。莎莎爸爸是从宝老镇长,在镇上很有威信。知道重重就要复员回家,就早早地来找父母说给弟弟安排好了工作。进党校工作的人,一般都是镇里重点培养的干部,现在的两个副镇长都是从党校里出来的。这样的安排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即便那镇长真的有想重重做未来女婿的嫌疑,用林医生的话来说也不亏。莎莎人长得漂亮,还是大学生,在中学里教书,哪点配不上儿子?而老许则说妻子是自作多情,人家王镇长又没提儿女婚姻之事,是自己儿子经得住考验,是镇长惜才,因此,儿子接受这份工作是对镇长和家乡最好的回报。党校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儿子能进去工作是儿子的荣幸,理应争取珍惜才是。可是弟弟却自有想法!
“弟弟,我也觉得这份工作很好,你为什么要拒绝?莫非你有更好的安排?”萌萌打圆场说道。
“当然。我决定自己开公司。”许重重踌躇满志的样子。
“哼,还说!你要把你爸气死啊?”林医生打断了他的话:“一回家就伸手要钱,一要就是十万,说什么要开外贸公司,有出息不?”
“别断章取义,我是说问你们借不是要,以后加倍偿还。当然你们也可以以股份的形式来投资,姐,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参与。”
“我哪有钱投资?我都投到房子上了。”说着已到家门口,萌萌就开锁。关于弟弟的话题也就告以段落。
“你们坐,水果随便吃,我给你们烧开水倒茶。”萌萌去厨房忙。
三个人就四下打量着房子,宝宝已经迫不及待拆开了遥控汽车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妈,还不错吧。”萌萌递给母亲一杯茶,满脸是成就感。
“不错,不错。要感谢你公公婆婆,没有他们的资助,我看你们是买不起的吧。”老许在一边说。
“呵呵,爸,你这就说错了。这房子是我和晓毛自己买的,40万,自己出了15万,还有是贷款的,也借了5万,没问老的拿一分钱。可这笔钱里,还有当初你们给我的嫁妆压箱钱三万五千八百八,从银行取出来带利息就差不多四万多了。要说感谢就感谢你们吧,呵呵。”萌萌掩不住口气里靠自己打拼买房的骄傲。
“什么?你说买这房子你公婆一分都没出?”林医生难以置信地问。
萌萌点点头。
林医生心里顿时一酸,酸的再也不敢说话,怕一说就要落泪。女儿那瘦削的肩膀年纪轻轻就要背债?自己把女儿嫁给了怎样一户人家?从宝人小辈买房,老辈帮一把天经地义!这简直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好好的女孩子嫁过去还债?
萌萌看着母亲的表情,“怎么了?妈?我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不好啊?你该为我感到骄傲,我不是啃老族。”
“是的,我为你骄傲,女儿。”老许赞叹道:“年纪轻轻不容易。我支持你,女儿。”
“姐,佩服啊!爸,所以你也要支持我,我也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许重重一语双关地说。
老许顿时沉下了脸。在他想来,儿子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开什么公司这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
“弟弟,你怎么会想到开外贸公司?我想大家需要一个支持你的理由。”萌萌说。
“姐,还是我姐见过世面的,你一定支持我吧。爸,妈,现在时代不同了。若在你们那个年代,银行贷款买房是想都不敢想的问题,可是在今天却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同样,在你们那个年代认为吃皇粮,有个铁饭碗人生就完美了?我可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我更想做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事。”
“在党校里学习工作没有意义吗?”老许厉声问。
“我自认为不是那块料。如果一辈子让我进党校,尽做一些务虚的事,那么党校对您老来说是神圣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禁锢的牢笼,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如果让我从事我不喜欢的职业,那您还不如杀了我。”
“谬论!反动!”老许呵斥道。
“感谢我们的党,现在是一个民。主开放的时代,我的话还不至于反动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亲爱的爸,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商人,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去换取我想要的生活,当然也能更好地孝敬我的亲人,这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吧?再说,如果我发了财还可以捐助灾区,领养孤儿,这难道不是对我党最实际的热爱吗?”他这么说着,年轻的脸庞闪动着梦幻的色彩,仿佛这美丽的蓝图已然实现。
“爸,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们对我抚养的责任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我已经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生活方式了,我说过我开公司需要钱,你们有,我打借条,我保准三年内加倍偿还,你们如果不愿意借,也可以。但是关于我的前途工作什么的,我自己负责!”
一番话说得老许和林医生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
“姐,我在香港的这些年,真的是看多了。我绝不是一时冲动,从商的意念是我很早就有的。
有一次部队里搞活动,派我们几个去九龙办事,路过一家精品店,我看中里边一块手表,我就在那里欣赏。里边的工作人员用粤语交谈着,他们以为我听不懂,却不知道我一直喜欢听张国荣的粤语歌,我能听懂。他们在打赌,我们是否来自内地?他们笑我们穷,他们说我肯定买不起。我当时只有灰溜溜地退出,因为他们没有说错。那块表要十五万港币!我走在大街上,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我却囊中羞涩!从那时,我就发誓,我不要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我要拥有财富,如果我和爸那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我这辈子根本就无法富有。我其实一直在考察市场,我自认为我应该是做生意的料。几年的军旅生活已经让我意志坚强,认定的就不会反悔。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即使我失败了,我也不后悔。”
萌萌是个善感的女孩,差点被弟弟的一番话给弄哭了,想到弟弟在外边受到的奚落:“弟,我本想说服你听爸妈的。可现在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姐若没买房子可以借你钱,可现在真没钱。”
“姐,没关系。你不反对我就很好了。”
“哎——”老许一声长叹!
这时门铃响了。
“宝宝——”还没等门打开,王大妹就粗声粗气地大喊道。
“阿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宝宝就握着电动车遥控器朝门口冲去。
“宝宝啊,你可没把阿奶忘记?真是阿奶的乖孙子啊。宝宝啊,阿奶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煮鸡蛋,阿奶剥给你吃,你昨天晚上想阿奶吗?阿奶一晚上睡不着,不知道我的乖孙子出汗了吗?有没有人给你擦啊。。。。。。”她就这样堵在门口,抱着孙子,旁若无人地絮叨着。
何晓毛轻声提示到:“妈!”示意她应该跟自己岳父母打招呼。
“姐夫,你好。”倒是许重重热情大方地主动招呼起来。
王大妹这才意识过来,于是两亲家见面免不了客套寒暄了一番。
老何夫妇牵着宝宝的手四下打量了一番房子,眼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毛毛啊,这房子真好,抽水马桶,浴缸什么都有,没想到这家人连家具也送给你们了,真合算。如果这些去买也要很多钱呢。”王大妹听说人家买了房子还要装修,现在装修费也不便宜,可儿子买了二手房,前房主还奉送了家具和电器,她觉得这是拣了个大便宜了。
而她身后的林医生,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女儿买房了,接到女儿的电话,她很高兴。可来到这里一看才知是二手房。她就替女儿觉得委屈。尤其是看着那些旧家具旧电器,就知道女儿是急吼吼搬进来,一定是倾其所有,连装修也免了。可是看着女儿那满足成就感,她就不忍心说出来,只好违心地点头说好。女儿当初随便嫁给那些上门求婚的任一家,都不用自己还贷买房,甚至还要用别人用过的旧家具?哎,女儿自己选择的,做娘的能说什么呢,心痛也只能痛在心里啊。
同样是一幢二手房,两家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态。
傍晚何晓毛就带着大家到万科对过的和记大饭店。王大妹穿了一件宽大的外套,颜色都已经洗得发白,袖口都有些脱线了,手里还拎着个旧皮包。那是何晓惠淘汰要扔在垃圾堆里的,她正好看见就拣回了家。
这样的打扮实在和她的亲家母林医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医生身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里边是玫红的镶珠片的毛衣,下边是条薄尼短裙,整个人看着很精神很高贵。
饭店的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大吊灯的流苏直垂到地面,王大妹看着有些瞠目结舌。何曾见过这样气派的景象?宝宝也瞪大了眼睛。
等到点菜的时候,王大妹拉拉儿子的衣袖:“毛毛,少点几个,这里的菜一定老贵的。”
“妈!”何晓毛皱皱眉,示意母亲别这样。
“上海的菜可能要比从宝贵吧?”林医生随口说道。
“就是,其实还不如我买了菜带来烧,这里吃要多少钱啊?你们不是还要还债吗?”王大妹说。
“妈,你喝茶。”何晓毛还真怕了自己妈,说出的话都是和现代生活脱节的。他不想让自己妈给妻子娘家人造成吝啬的形象。可是在从宝车站看见自己妈这打扮还真倒吸一口气。她又不是没衣服穿,偏要穿这么件破旧衣服出来?
“妈,这里有空调,你热不?把外套脱了吧?”萌萌看见母亲脱了风衣就对婆婆说道。
“不热不热。”没想到婆婆有些紧张地捂住始终放在膝盖上的皮包摇头说。
“阿姨,包我帮你挂好吧。”一旁的服务员说道。
“不需要的。”她断然拒绝。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整个酒席中还好有能说会道的许重重在,他说些香港的见闻,活跃了酒席的气氛,否则这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就有些僵了。那老何一进来就挑选了朝着包房电视机的那个位置,就从头到尾没动过。而王大妹今天似乎心不在焉,总是惦记着什么似的,还不断地问儿子上来的菜多少钱?当上来一盘蔬菜的时候,她就稀奇得不得了:“咦,这季节还有嫩蚕豆?这蚕豆怎么种啊?”因为她牙齿不好,牙缝特大,一不小心,唾沫就溅在了旁边林医生的脸上。林医生就想拿桌上的餐巾擦,表情掩不住有一丝嫌恶,暗中,老许在她大腿上点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这样。林医生只得无奈地忍住不动。
“可能是国外进口的?”老许接口道,完全是不懂装懂,主动迎合亲家这么说。
“我那时种的蚕豆好呢。”王大妹说起这个就来劲了,于是唾沫更飞快地四溅起来。
“妈,吃块红烧肉。”何晓毛慌忙夹了块肉堵住母亲的嘴。
“那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们敬敬亲家!”老许端了酒杯,林医生配合默契地站起来。
“亲家客气啦!”王大妹双手捧起酒杯,用脚去踢丈夫老何,示意他回应,动作猛了些,把底下的啤酒瓶给踢碎了,少不得一阵忙乱。
老何当真是不懂人情交往,不懂回敬酒是起码的礼貌,就如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断地眼睛瞄着电视屏幕,还让服务小姐把电视声音调高一点。
这顿饭让萌萌觉得吃得好累好累。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吃好,要不要去逛逛街?”
林医生则摇摇头:“早点回家吧,以后有机会再逛。”的确,因为儿子的就业问题,夫妇俩心事重重,实在没心思玩了。
王大妹就盯着何晓毛问:“毛毛啊,这些鱼啊,虾啊吃剩的怎么办?”
“可以打包的。”服务员在一旁回答。
“是吗,那快帮我打,不要浪费了。”她叮嘱道。
“妈,不要了吧。”何晓毛说。
“打吧。现在要抵制浪费啊。今天的菜点的很好,很入味。”老许点头,并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林医生就起身朝包房外走。
“妈,厕所朝左。”萌萌喊到。
这边王大妹已经开始打包了,可能嫌服务员手脚慢,就自己动起了手。经她一处理,桌上的碗碟就全部空了,就连宝宝喝剩的一点点饮料都放在了包里。
“小姐,买单。”何晓毛招呼服务员。
“总共八百六十元,这位女士已经到前台买过了。”服务员指着刚回来坐定的林医生。
“妈?”萌萌愣住了。
“这次就算是我们请亲家吃饭,庆祝女儿女婿顺利买房,同时感谢这两年你们对我外孙的照顾,对我女儿的关照。”老许说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大妹拉拉丈夫的袖子,两人一起回应。
“妈,说好我们请你们吃饭的。晓毛把钱给妈妈。”萌萌对丈夫说。何晓毛也急忙掏钱。
“萌萌,别这样,你们乔迁按理爸妈要送你们礼物的,你弟弟回来得很突然,妈没空给你买点什么,就算妈表表自己的心意,别放心上了。”林医生有些愧疚地说。的确昨天接到女儿请吃饭的邀请,她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儿子呢。
“那就谢谢妈了。”小夫妻俩同时说道。
出了饭店,老许夫妇就告别,说什么也不逛了。萌萌知道弟弟工作的事让父母烦心了,真没心思玩了。宝宝因为白天家里人多没睡,现在就开始作困了,萌萌便提出自己送父母,让晓毛和公婆先回家里弄宝宝。
临上车,林医生握住女儿的手,有些哽咽地说:“萌萌,对不起,爸爸妈妈真的帮不了你,你弟弟还要成家立业,实在拿不出钱给你还债,都是你爸妈无能啊。”
“妈,说什么呢?我压根没想过要你们的钱。”萌萌很后悔告诉父母自己贷款的事。从父母眼里她感受到他们有些疼痛的心。父亲在机关里两袖清风,母亲就是个平凡的小医生,家里虽不贫穷却也不富有。父母一心牵挂着子女,看见女儿背债就心痛着急,想帮却帮不了。
看着远去的车,萌萌泪眼迷蒙,“爸妈,是女儿无能,这么大还要你们心疼操心!”
而这时,何晓毛抱着已经睡着的宝宝开了门。
王大妹从儿子手里接过孙子,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老何已经在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机。
“老头子,声音轻点,孩子睡着呢。”她示意老伴把声音调低。轻轻掩上房门,“毛毛来,妈有话跟你说。”
王大妹去拉了客厅的窗帘,然后手伸进内衣摸啊摸,摸出个纸包,然后又在皮包里摸,又掏出个纸包:“现在坏人多,钱不能入人眼,我是特地穿了件旧衣服,拎个破包。一路上叫你爸掩护着,心扑扑跳。”她开始拆纸包:“毛毛,你点点一共五万六,五万是本金,六千是利息。爸妈就这些家当了,你拿去还债,能还多少就多少。”
“妈。”何晓毛按住母亲拆纸包的手:“不要,我不要你们的钱,我们自己能还债的,你们瞎操心个啥?”
“毛毛,以前是妈说气话,妈也是为你们好,既然你们买了,我们做老的怎么能不帮呢?拿着,妈存钱干嘛,还不是为你们?”
“妈,我不要,这钱儿子决不要,我知道这是你们辛辛苦苦攒的,我若用了,我会心不安的。”
“拿着吧,你只要记得你妈是对你好的,你妈给这些钱也值了。”王大妹说。
“我不要。”何晓毛固执地说。
“拿着,毛毛,听话。”母子俩极力推拉着。老何见状就关了电视机走来。
“毛毛,你实在不肯要,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给你妈买个床吧,她呀就想宝宝,昨儿个晚上一直叹着气没睡着。我告诉她,你现在不种田了,有时间就去看看孙子外孙,不要总闷在家里,做了一辈子了,也该吃吃玩玩乐乐了。要是当天赶不回来呢就住儿子家,她就说,睡哪里?睡地板啊?我说让毛毛给你买个床,毛毛不会不肯的。”老何背着双手说道。这神情就好像在吩咐农药店员清点药品。
“那当然,妈,儿子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想住就住,正好我们要给宝宝买床,那就一起买,一个大床,一个小床,你以后来就跟宝宝一个房间,好不?”
“好,好,好,妈不来住听了也高兴。老李家出了十多万在镇上,买了房子,老李老婆放了双自己做的绒线拖鞋都被儿媳扔了,老李老婆伤心呢,说年轻人都嫌弃老的。我就想,不知道我们毛毛会嫌弃我吗?”王大妹高兴得笑了。
“他敢?”老何在一旁正色道:“毛毛,你们要这辈子对不住你妈,不拿你妈放眼里,我对你们绝不客气!”
“妈,爸,说什么呢?儿子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妈。”想到了什么,何晓毛站起来去拉开抽屉,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母亲手里:“这钥匙你拿着,反正我刚才教过你了,一辆上从线到底,再乘95到底,很方便是不?以后,你想宝宝了就来。”
王大妹笑着点头:“毛毛,你是妈的好儿子。”
“这钱拿回去,不用再存起来,这是你们养老的钱,我绝不拿。”何晓毛把钱重新包好塞给母亲。
王大妹故意把脸一板:“怎么,毛毛你嫌少吗?嫌少妈把老房子也卖了,贴你?”
实在拗不过母亲,何晓毛只得收了钱连声说谢谢妈。
王大妹看着儿子把钱锁进抽屉,还不忘叮嘱:“别瞎用钱,还债要紧。”
“好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赶不上末班车了。”老何说。
王大妹又蹑手蹑脚地去房间给宝宝掖了掖被角,跟在后边的何晓毛拍拍母亲,轻声说:“你放心吧,萌萌会带好宝宝的,她整天带那么多孩子,还会带不好自己儿子?”
萌萌回家,公公婆婆已经走了。
“宝宝,快醒醒,起来喝了牛奶,妈妈给你洗个澡再睡觉。”萌萌拍拍儿子的脸。
“阿奶,我要阿奶。”宝宝睁开惺忪的眼睛,显然还没睡够,孩子没睡够被吵醒就要作。
萌萌感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两年的朝夕相处这祖孙两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阿奶回去了,她等了你好久,你都睡得像小猪一样,她就先走了。再不走呀,车子也没了。”何晓毛对儿子说。
“不,我要阿奶,阿奶不走。”宝宝翘起了小嘴执拗道。
何晓毛大清早就回从宝去接父母,一天下来,现在头已经有些疼了,儿子这么念经一样的“阿奶阿奶,”他不由得火气上来了:“给我闭嘴,你也不累啊?”
宝宝被爸爸这么一呵斥,干脆就扯开喉咙大哭特哭起来:“我要阿奶——”
萌萌朝丈夫白了一眼,温柔地安慰:“宝宝乖,以后我们宝宝就和爸爸妈妈一起了,宝宝大了,是男子汉,要懂事,妈妈给你讲大灰狼的故事.”好说歹说,宝宝也就止住了哭声。
晚上,宝宝总算喝了牛奶,洗好澡,在母亲的故事声中沉沉睡去。
何晓毛揉着额头朝萌萌招手,萌萌走到他身边。这才发现茶几上有两个纸包,何晓毛用嘴呶呶表示让她自己拆。
萌萌打开一看居然是厚厚的两沓钱。
“妈给的,这是我父母的老底。五万多呢!正好还给我同事他们。”何晓毛的口气是尽是感动。
“什么意思?”萌萌淡淡地问,这样淡淡的口气,让何晓毛有些不满了。
“什么意思?儿子买房子,老人拿出老底来贴钱。你不觉得这样的父母很伟大?”
“我们当时不是说过吗,我们靠自己买房,再说我们都已经买好了,你就把这钱还给你妈吧。”萌萌说。
“萌萌,这是父母的一番心意,还回去会让他们瞎想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们明天去买家具的时候买一个大床,一个小床。”
还没等他说完,萌萌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这么小的房间放两个床?你的意思是你妈拿了五万来按个床铺?”
“不是,你别把我妈想得那么坏!是我提出的。这样是告诉我妈,这个家永远是向她敞开的。”
“你妈不坏,但也好不到哪去,这是实话。”
“这是什么意思?请明说!”何晓毛的脸色变了变。
“我们在买房前,你妈是怎么说的?说一分钱也不给我们。”后边的一句话,萌萌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确当初这句冷冷的,没有人情的话令她听了很不舒服,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婆婆的:我没想过要你的钱!
“那是我妈有些失落。现在不是给了吗。”
“不稀罕,既然已经借了二十万,再加五万也不所谓的,我不是在说气话,现在我们不需要这五万,你就还回去,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不要!我想,小辈不要老人的钱是好事!”
“萌萌,你真不懂老人的心。不管怎样,我已经答应我父母了,请你给我面子好吗?”何晓毛的口气开始冲了起来。
“你是说买床吗?那你不必买了,干脆把我们睡的床让给你母亲算了,以后,我和宝宝睡地板,你和你母亲睡大床就好了。”
“你说什么人话啊!”何晓毛气得一把掀翻了茶几上的茶杯。
茶水滴答滴答地流了满地。
结婚到现在小夫妻两还是第一次这么争吵。
宝宝被惊醒了,哭了几声,萌萌忙走进去安抚宝宝。
这个晚上,小小的二居室里有些冷。
天蒙蒙亮,何晓毛就起床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平时一般很少抽烟的,他有些尴尬。一面是答应了父母,买个大床,一面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妻子。他不知道妻子不要父母的钱是该赞美,还是该谴责?妻子骨子里就有种不求人的傲气,但也不排除妻子对父母有些怄气。谁叫自己妈当初说得太绝,说不要动脑筋要老人的钱什么的。
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丈夫满脸的沮丧。萌萌叹了口气。她是觉得婆婆给五万,却要提出按个床,这本来应该有的好感都抵消了,这是有条件地给与,而且给予的有些莫名其妙。一幢房子是40万,这区区5万就要按个床,什么意思啊?还好就出了5万,假如10万呢,那还不要把乡下的炉灶都要搬来了不成?这不得不让她做媳妇的觉得反感。她自问不是贪财的媳妇,若是贪财的媳妇,从宝人公婆替儿子买房天经地义,你给了五万又怎样呢?
电话铃响了,萌萌伸手去接。
“修电脑的何师傅在吗?我儿子的电脑坏了,能否上门来修?”
“你家在哪?”
那人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有些远,我同事说就何师傅修的好,我腿脚不方便,在虹口区呢,我愿意加倍给钱。”
“那不行,我们现在住七莘路,太远了。”萌萌想着何晓毛这几天够辛苦的了。
还没说完,何晓毛就从她手里把话筒拿去了:“哪里,你说,我来就是。。。。。。”
看着丈夫早餐都来不及吃,匆匆拿了工具包就换鞋。再看看备忘录上记录着,今天他还要去电脑商城买些配件,这个星期天,他就别想再休息了。从窗外看下去,那瘦削高挑的背影奔跑在小道上,一定是急着赶车。不知怎么,看着丈夫的背影,萌萌的心瞬间就软了。为什么要和他闹不愉快?那么苦,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的新家,却要闹不痛快?就不能让让他吗?他也不容易啊!不就是公婆给了五六万人民币吗,有人给钱不是好事吗?哎,是否自己对婆婆有些偏激了?误解了老人的好意?一件事应该从好的地方想,是自己心急了,昨天请客吃饭也是累了,说话难免就钻牛角尖了?
晚上,何晓毛回家,见宝宝在客厅里搭积木,“叉”地一声,厨房里有鱼下锅的声音,米饭夹杂着油烟的味道,呵,萌萌下厨做饭了?
推开门,萌萌转身朝自己嫣然一笑:“老公,有你最爱吃的红烧鲫鱼。”昨晚的争吵已经在这笑容里化为了云烟。
“我来做吧。”何晓毛撸袖子。以前住宿舍都吃食堂,现在搬家了,只能自己做饭菜了。
“你快去洗澡吧。”萌萌硬是推他出门。
“爸爸,你看,宝宝的房子。”宝宝指着自己搭的高楼说。
“真好看,宝宝真聪明啊。”
宝宝拿起几个小木人说:“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还有我。宝宝的新家家。”
“恩。”何晓毛怜爱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墙上那张三人合影是那么甜蜜,这是为搬家特地拍的。宝宝揉着萌萌的脖子,而萌萌呢则依偎着自己,多么和睦温馨的一个家啊!
“开饭了,宝宝洗手。”
三个人坐在那小圆桌边,萌萌夹起鱼肚子上的一块肉放在何晓毛碗里,慰劳丈夫一天的辛劳。
宝宝就喊了起来:“阿鱼,宝宝吃的阿鱼。”他指指爸爸饭碗里的那块鱼肚。
萌萌这才想起,家里吃鱼婆婆总是第一筷子夹进去把鱼肚,鱼身体最好的一块肉放在宝宝的碗里。有什么好吃的菜,都先放在宝宝前边,久而久之,宝宝就觉得饭桌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是他吃的。
何晓毛夹起那鱼肚要给儿子,却被萌萌按住了。“不能宠孩子的,要让他知道好东西是大家一起分享的。”她夹了另一块鱼肚放在宝宝碗里说:“爸爸出去赚钱辛苦了,先让爸爸吃,小孩子要懂事。”
宝宝想了想,就用小手拿起了那块鱼肚放在萌萌碗里:“妈妈给宝宝做阿鱼辛苦了,妈妈先吃。”
萌萌点点头,在那块鱼肚上咬了一口:“好了,现在宝宝吃。以后记住了,什么好东西都不是宝宝一个人吃的,要和大家一起吃。”
何晓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萌萌轻声解释道:“从小要教育孩子学会分享,什么都宠着孩子,这会让独生子女觉得这个世界全是他一个人的,这样下去,这一代人的人格不是要被扭曲了吗?这不是爱是害!其实刚才那鱼肚我还真舍不得自己吃,但当着孩子的面,我一定要真正地咬一口吃。”
何晓毛点点头:“你也吃吧,乘热吃,你做的鱼还真有味。”
“我是打电话问我妈,一步步怎么做,写在了纸上。”
“味道真不错。”何晓毛赞叹道,奔波了一天回家有热饭热菜吃,这感觉很好。
“晓毛,我想好了,你就买一个大床吧,小床别买了。平时让宝宝睡,你爸妈来就让他们睡,十平米的小房间,放两个床实在太挤了。”半晌,萌萌温柔地说道。
何晓毛想,妻子让步了,说得也在理。就那么个小房间若真是放上两个床,那不是房间就是旅馆了。他也不要再固执了,点点头:“听你的。”
何晓毛一瞥,发现宝宝正艰难地用调羹舀着饭送进嘴巴里,一不小心饭粒就撒了一桌。刚想说什么,却被萌萌用眼色阻止了。反之她还赞赏到:“宝宝学会了自己吃饭,好孩子!”
他才猛然意识到,萌萌是在鼓励孩子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在教育孩子方面,萌萌和母亲是截然相反的方法,当然他相信萌萌是对的。她本来就是幼儿园教师,熟悉小孩的身心发展特点。
他朝妻子伸出一个大拇指。
第二天,萌萌把儿子穿戴整齐:“小朋友,你叫什么?”
“宝宝。”孩子脱口而出。
“不,再想想?”萌萌启发着。
宝宝的眼珠子转了转:“老师好,我叫何一伟。”
“对了,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何一伟小朋友,现在上哪去?”
“上班班。”
“对了,爸爸妈妈上班班,何一伟小朋友是上幼儿园,不能哭鼻子的,我们是勇敢的好孩子。”
这天宝宝终于进了幼儿园。他哪见过这么多的孩子?在家资格老得不得了,来到陌生的地方一下子就变得怯生生的,特别是一转眼找不着妈妈了,就跑到窗口大哭起来:“阿奶——,阿奶带宝宝回去。”满口的从宝话引得班主任老师忍俊不禁地笑。
分离的痛苦,这也是每个孩子必须经历的。躲在过道里偷看的萌萌,心中很是不忍,还是硬着心肠离开。她觉得现在她就是在实施改造过程。她要把婆婆在孩子身上形成的那些坏习惯一点点地从宝宝体内驱逐出去。也许三岁的孩子可塑性比较强,才短短几天,孩子的进步就已经显而易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