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陆家庄只有一人敢用这种口吻说话，如了蔺珂所料，她略微曲身盈了一礼，“见过陆庄主。”

“梅儿姑娘客气。”陆丙豪不轻不重的笑道：“你与梓渊乃是知交，你肯来府上做客，相信梓渊的身子也会好得快些。”

他在意有所指，只是让人觉得他所指之事并不严重，显然他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蔺珂不想再说什么，淡淡的笑了笑，“不打扰二位对弈，梅儿先回房了。”

梅叔心里算了算时辰，也该给姑娘重新拿药以备她用，也举步离去。

这院子里徒然空寂，倒让陆丙豪有些不适宜了，“是不是方才老夫说错了什么？怎么看梅儿姑娘有些不高兴呀？”

为人父母，梅翁了解陆豪在担忧些什么，只可惜他注定是白担忧了。“庄主严重了，年轻人虽说是年轻，可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想梅翁纵横江湖数十年，岂不听不懂方才他语气里的意思。听此一言如今想来，自己也的确有些胆量狭小，“老先生所言极是，是老夫人一时失言，还望老先生和梅儿姑娘都不要放在心上。”

梅翁依旧捋着胡须，心想他和梅儿都不会放在心上。笑笑不语，继续落下一子后吃了陆丙豪一子。

沐浴过后，虽说有着亵衣外裳，身心仍会觉得一片冰凉。倚着窗棂晒着薄淡的月光，让思绪渐渐随着星空下弥浮的云朵缓缓流淌。走出房门，置身庭院里，师傅的房亮着灯，以他的习惯应该还在挑灯夜读。

身畔是傍晚时他和陆庄主对弈的石台，此时棋盘已让人收走，不知何时几些枝叶停留在上面。梅叔到时习惯早睡，今日的他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罢。

一笼似轻烟般的云朵胧罩住了整弯衔月，淋漓在身上的月光也随之黯淡下来。听着耳畔风拂过的沙沙声，不知从何处送来琴声。那琴声听来奏琴之人的琴技并不精妙，只能算是娴熟，却能从这琴声中听出些许凄美和哀怨。

谁会在如此寂沉的夜色下将烦忧的心绪寄于指下筝韵？想着祁煜死后，她也曾想要寄束心绪，却恐忧思念的心神泛滥，至此崩溃。她舍不得让自己忘记祁煜，那怕是瞬间。可她也舍不得看到瑾儿露出那悲伤的不脸。祁煜好可恶，给了她如此一个难题，让她生不能死亦不得。

不由自主出了院子，寻着那琴声一路南行。她对府里的途径并不熟悉，只是一味寻着琴声出处而来。穿过一道门，眼前乃是一片宽阔的地方，夜下的植物都趁着尘世沉睡之际活跃起舞。晚风吹开了一朵朵扶桑花，拂绿了一片片脆竹叶。

不远处的清湖畔柳绦之下，一女子背对着她指下不停。一小侍婢陪在她身旁，见到梅儿姑娘来了，也没敢作声扰了姑娘的雅兴。

才道她的出现会成为某些人的威胁，想不到方美美真的如此忌惮自己的存在，如此悲伤的心情不正是传给她听的么？

少顷，琴声止了。方美美也注意到身旁多出一道淡影，回眸一看，略显惊讶，“是你。”映入眼帘的女子有世间女子如何也比拟不上的惟美之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老天爷的心情。在她面前，她不能不正视自己的自卑心理，可是她不甘心。

“方姑娘的琴声很美。”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和方美美认识后头一次单独相处言谈。

方美美勾唇冷笑，她觉得蔺珂温润的话里满是嘲弄和讥笑，“我以前根本就不擅操琴，曲子能奏成这样也是我这几个苦练的结果，根本就谈不上精，想看我笑话就明说，何须出声挖苦我？”

她并不想嘲笑她，看来想让一个对自己有成见的人明白自己还真是困难。蔺珂向前走了两步，几柳青绿的柳枝左右徘徊在她身侧，“姑娘到是有自知之明。可是姑娘要明白，琴操得再好若无人明白，如此技艺精湛又能如何？也不过是一时自娱消遣罢了。”

她倒没想到蔺珂会这么说，先听到那句‘姑娘到是有自知之明’时，她以为蔺珂就要毫不客气的嘲笑她了。不会拐弯抹角，一定可以把她伤到无路可退。“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听懂了本姑娘的琴意？”

略略回眸，去只看到柳树那头的湖面上，飞舞着几只萤火虫。莹莹闪闪的光亮，让她想起了在京都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美妙夜晚。还记得翠莹遍布视线，翩然起舞身畔，还有那人靠着石壁，用悠悠的笛声倾诉着对她的爱恋。

以往思之心醉，目今思之心碎。

“你觉得我会把梓渊从你身边抢走是么？”

蔺珂的声音清冷如此时的风，送入方美美耳中就变得更冷了，她甚至闻到一丝挑衅的意味，“难道不是么？如果你不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就不应该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她并没有总是出现在他面前呀，血虎门一别，至少这回他们已经是超过一年未见。她注意到方美美的变化了，她的这些转变都是为了陆梓渊，她不相信他感受不到。“梓渊不是谁都能抢走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样浑浊。当然，我并无意向你解释什么，毕竟在我和梓渊之间你是个无法插足的外人。”

“你是在向我炫耀么？”

她说的都是实话，虽说是重了些，可她想让她明白一些事情。“这没什么好炫耀的，梓渊会牵挂于我，就像我会牵挂着他一样，而这种感情在牵挂时就截然而止不可能再前进了。”

方美美有些糊涂，她不明白牵挂一个人已是感情的表达的最好解释，为何蔺珂会说不可能再前进了？

身后的讶然似在预料之外又似在情理之中，如果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就会明白她的意思。“人生在世，谁也不会真正想孤单一人。梓渊会找到一个人和他相伴一世，如果那个人不是你，也更不会是我。”

方美美摇了摇头，还是不懂蔺珂的话，“你胡说，在我表哥的心里只有一个你，我只是在他身边而已，除了你我之外，他怎么可能做出别的选择？”

情之一字，果真不是那么容易诠释的。蔺珂叹息着回身，看着月光下的方美美迷惑难解的神情，“我先前并不知道这琴你是你在弹奏，是你琴音里的那股忧伤感然了我，我才想告诉你这些。也许我的话让你迷茫了，可有些事情除了自身体会外并非能用言语表达清楚。”

“你说我琴音里的忧伤感染了你？你向来被人众星捧月，只要你梅儿姑娘一站出来，世间哪个男子不会为你倾倒？”方美美显然不相信蔺珂的话，“你也会忧伤？哼，笑话。”

更难听的话方美美都让她听过了，这会子的冷嘲热讽她觉得已算是客气。“为什么不会？你会悲伤难过，我为何就不会落漠惆怅？我也是个俗情女子，爱过也被爱过。死了的人在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无限时的等候，活着的人呢，那份思念的心情被揉得肝肠寸断又做何弥偿？”敛下的眉目，凄伤极了，就若她身后的那泊湖水，在这寂寥的夜色里静静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