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珂此时悲伤过度,没发现陆梓渊话里的隐意,只说:“死了,从前我一直握着他的温暖,可是现在我只记得他尸身溢出的冷寒。”
陆梓渊无言了,他不知道蔺珂和祁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不敢擅自作声以免刺激到蔺珂。不,当时他在京都绝对没有认错人,可是为何蔺珂会说祁煜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揣思不透,心下便生焦急。
蔺珂发现陆梓渊的脸色有些异常,忙压抑下满心的伤感说:“你不要担心,这大半年有月溪在落梅谷里陪着我,还有瑾儿一直在我身边,我过得很好。”只是她对生命不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了。
“大半年?”陆梓渊掩下心绪泛起的怪异,正常的问,“你是说你大半年都没出过落梅谷?”
“嗯。”
蔺珂一点头,陆梓渊便肯定她对外间所发生之事无从知晓了,就算梅翁先生或是梅叔得到些什么消息,碍于蔺珂的身子也不会向她透露一星儿半点儿。而且若换个别人或许落梅谷则会孤寂,可于蔺珂而言,那只能叫住简单。她适合生存在简单的世界里,引她走向复杂落下泪来,便是种十恶不赦的罪过。
“瑾儿还好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可有长高了?”移开话题,陆梓渊不知如何再将前面的问题继续下去。
蔺珂好像忽略了什么,可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只好应着陆梓渊的话同,“他很好,是又长高了,你还记得萧府里的藜儿和琅儿吧,那大半年他们也一起住在落梅谷,瑾儿有他们陪着,倒也自在。”
“自是记得。”陆梓渊笑笑,发现很久没有这样跟蔺珂聊天了,他能活下来真好,“就是不知道藜儿是否还总是找瑾儿比这比那不?”
“比,他们比背书,比写定,比武功,比下棋,反正只要能比的,两人都能成为一双死对头,而且谁也不会服输,谁也不会让谁。”梅儿在他人眼前都是少言寡语的,能让她如此倾心而言的人屈指可数,他是其中一个,他庆幸,至少这点儿他比佑璟幸运。
“听萧少夫人言你们是儿女亲家,再这样斗下去就不怕两人成人后变冤家么?”
蔺珂摇头否认,“这个问题我已经向月溪提过了,她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这对儿女亲家铁定是做得成的。”她还得好好的回丰淮城去接瑾儿,否则瑾儿就得成为他萧家的上门女婿了,生的孩子也得跟着她们萧家姓萧。
“你和梅翁先生赶来救我探我,等我身子好些了,就随你们一同回落梅谷去瞧瞧瑾儿,我怪想他的。”
“你有所不知,梅叔也来了,瑾儿我让月溪带回丰淮城去照顾几日,等我回转再去接他出来。”陆梓渊的身子一时半会好不完全,这里没有血莲圣药,估计得让师傅开药调理好些日子才能恢复分过来。突然想起方才她忽略的问题,沉了些声问:“梓渊,听说你是在京都被人伤的,是谁有能力将你伤成这样的?”
陆梓渊心下一跳,却不敢把异常呈现在脸上,只苦苦的笑道:“梅儿你就放过我吧,我被人伤成这样可损了我陆梓渊的一世英名,我躲这事儿都躲不及,怎么还会再去提及?总之就是我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武林高手,被他莫名挑衅,一气之下我应了战与他对打一天一夜,结果终是敌他技输一筹,落得个险丢性命的下场。”
他用玩笑的语气说了事情大概的发生经过,具体虽不知境况,但听他这样说蔺珂还是放心了些。想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武林中自古就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能胜陆梓渊也不足为奇。“他既是能伤了你,你可知他的名号?”
想了想,看着蔺珂时陆梓渊苦涩的笑里携着不易发觉的悲伤,“是个脾性怪异的人,他冷酷无情,出手极快,大家都怕他,都远远的躲着他。”这话他没说错,只要是祁煜出现的地方,人们无不被其狠戾的威严所慑,纷纷自主退避三舍。蔺珂爱上这样的人,注定只有受伤遭背判的份。
蔺珂脑子里闪过祁煜的身影,可想怎么可能,很快又将思绪移向别处,“你呀,以后出门小心些,别去招惹那些人,就若被人招惹,能不动手就别拔剑。”
“要是佑璟听到你如此聒噪,一定会被下跑的。”
蔺珂唇边的笑意微滞,随即又添了弧度,听着陆梓渊继续说:“等我能下榻走路了,一起去看日出日落吧。”
“嗯。”
他们都想到了莘佑璟,都想到了三个曾经在一起的难忘时光。有些事情一旦错过,留下的遗憾只能徒添伤叹。蔺珂此时虽说看上去无异,可陆梓渊还是从她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她的身上溢着一股带着梅花冷香的血腥之气,虽是淡淡的,却透着死亡的味道。
她琐骨下的那朵梅花一定已经全开了吧,祁煜的死给她造成的打击何等巨大,她能延命至此,一定是梅翁先生用了什么法子。可是办法只是延命不能解毒又什么用?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如同佑璟那样存下遗憾,他不会让她离开他。在她心里祁煜也死了,佑璟也不在了,那么就该由他来守着她陪着她。
窗外一抹身影黯然的离去,就若一叶飘落般悄然无息。室中两人还在聊天叙语,他们有说不完的话,聊起从前,聊起曾经……
离开蘅蓝雪居回厢房时,蔺珂见到延廊那头走来了方美美,她见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摇身拐进了另一条曲廊。蔺珂脚下的步子淡了,莫名的沉重。介于她与陆梓渊的关系,虽说心中坦荡,可在方美美眼中抑或是他人眼中势必不是那么回事。就如今日自己出现在陆家庄,于她而言就是个威胁。
她无意成为任何人的威胁,只是想保留着那份单纯的知己情份在她有生之年不会变淡或是忘记。她相信陆梓渊想的是和她一样的,因为人生难得一知己,此情无关风与月。
蔺珂所住的厢房其实是与梅翁同一个院子,当然踩着落日的余辉出现在院子里时,正见师傅与一男子一同对弈。庭中清风徐徐,带着夏末初秋的气息。梅叔不言不语的侍候在一侧,看着蔺珂进来亦未动声色。
那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头系一青蓝色宝绳,一脸认真的盯着棋盘。身形宜和且透着一股子书香气息,可那双深黝的目光迸发出的精明干练,轻易驳翻他人对他外表的定义。心下有几分猜到他是谁,蔺珂的步子也移到了梅翁身边。
“师傅。”
梅翁不曾回眸,捋着胡须落下一黑子。男子倒是抬头望了一眼蔺珂,瞳孔中瞬间的敛散道出他所见之讶异。举起白子未曾落下,看着梅翁笑道:“听说梅儿姑娘来到陆家庄了,早前总是听犬子说起姑娘,今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说完,方将一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