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谷三人走后,余下方美美和陆老夫人陪在房里。介于方才方美美的意外表现,陆夫人很是不解。她的确感受到方美美这半年以来的变化,她变得进退有度,变得不再如从前那样爱粘着儿子,亦变得乖巧懂事讨人喜欢。
他们陆家和方家是铁定了的姻亲之家,方美美有着这样的变化委实让双方长辈放心。可是那梅儿是个什么人?梓渊为了她不惜几次以身涉险,还差点儿丢了性命。那样的付出不可只是单纯的朋友之义,她不相信方美美不知其中的隐匿,所以这会子她展露的大方真是叫她吃了一惊。
“美美,你没事吧。”难道是看到梅儿受了刺激不知所措了?
方美美看着姨娘担忧且疑惑的眼神,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说:“姨娘,我没事,只是表哥还没醒,我有些担心。”
“哎呀——。”陆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担心,他是我的心头肉啊。你放心吧,等他身子一好,你们的亲事我就给办了,好让梓渊收收心性,不然家里总是留不住他。”她兀自以为方美美的担心有着另外一重意思,那意思中包括的全是梅儿。
“姨娘,您说什么呢?”乍一听到姨娘这样许诺,方美美有些羞窘,可等明白过来姨娘在担心自己些什么时,那份心情就转变悲哀。如果这辈子她对表哥的感情都要活在有梅儿干扰之下,她对表哥的感情永远不会变,所以表哥有任何选择她都不会拒绝,那怕是永远都做他的表妹。
“方才梅翁先生分明是在替梅儿姑娘诊脉。”陆老夫人敛着眉揣测些什么,“难道那梅儿姑娘也身子不适?”想想那单瘦的身子,的确不似健康之人拥有的,如果让她进陆家大门,这陆家怕是要断子绝孙了。好在她是个有夫之妇,梓渊再如何的心系于她,也不至于夺人之妻。这才是她没有在见到梅儿当场时将她赶出陆家的原因。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方美美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口,那里除了能看到几株花飞花落再没别的什么,“不过既然有梅翁先生在,相信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梅儿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身子她应该最清楚才是。”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也是。好啦,我有些乏了,这儿让碧儿守着,咱们都下去歇息吧,等你表哥醒过来你再过来陪陪他。”她多想这两人的感情赶紧培养起来,一见儿子对美美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就觉得委屈的这丫头。
“嗯,我先送姨娘回去休息。”
湛蓝的天幕上,游漓着薄厚不一的云絮,随风缓缓浮动,似断了线的纸鸢般身不由己。转眼又是夏末秋初,有许多景致都在提醒着这季节间的变幻和无情。时光总是能从指逢中悄无生息的溜走,使得费尽气力也碰不到它的任何边沿。
这厢房里的摆设蔺珂只是淡淡的扫了一遍,赶路的这些时日,她似乎习惯了听着车轮滚滚之声响在耳边。此刻乍一安静下来,倒有些无依无寄了。想去帮着梅叔煎药,可梅叔拒绝了她的提议。梅叔比她累,可他还不曾放下自己,蔺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午饭后她小睡了一会儿,睡得不沉,轻微的响动就会让她惊醒。某一次惊醒后,正巧梅叔端着药碗进来,也就是说陆梓渊要醒了。她喝了那碗苦苦的药汁,与梅叔一道离去,只不过一人是去厨房,一人是去蘅雪居。
那名叫碧儿的侍婢见蔺珂到来,不免有些奇怪,可来者是客,她不敢无礼。忙上前招呼,“梅儿姑娘,您这是……”
“梓……你们公子醒了吗?”
碧儿摇了摇头,“奴婢方从公子房里出来,他还睡着呢。”
师傅不会诓她,蔺珂不再言语而是与碧儿擦身而过径直走向房里。碧儿想拦住,可又担心自己失了礼数惹老夫人气恼,只是一同跟了进去。
蔺珂走到床前,坐在师傅替他诊脉的软凳上,微微的笑看着陆梓渊缓缓轻启眼帘。碧儿见状,想这梅儿姑娘到底和公子是什么关系,怎么她才一坐下公子就醒了?她还用那样轻柔怜伤的目光看着公子。
陆梓渊乍一看到蔺珂,心下一揪,直到自己的视线没出问题,他没看错才渐渐回过神来。“是我眼花吗?梅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且说且伸出手去,蔺珂忙握住他的手。
碧儿一见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有些尴尬的退了出去。
师傅不是个多嘴的人,她料到他不会告诉他自己会到陆家庄探他。“我害怕呀,我害怕佑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梓渊,我害怕。”如今她已是遍体粼伤,怎么可以再忍受陆梓渊出事?
这就是梅儿了,有了这份担忧的心意,也让他此生心满意足。“傻瓜,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佑璟出事时他和她在一起,清楚她会怎么替佑璟痛苦就会如何为自己难过。他答应过佑璟会好好照顾她,怎么可以有负他生前所托害她伤心呢。
不会么?可她还是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得到他的消息,如果陆吉不去落梅谷,如果师傅晚到些时候,她是不是就得再重复一次发生在莘佑璟身上的悲剧?这个时候他的宽慰让她感动,同时也让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悲哀和痛苦。
泪水在脸上漫延开来,她想起了祁煜的死,她也是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离去。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夺走。“梓渊,我真的好抱歉什么都帮不上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拿什么去见你?我求求你,不要再从这个人世间消失了,我受不了只能眼看着一次一次失去的打击。”
他不知道有关祁煜的事,也没在意蔺珂话里那个‘一次一次失去’的具体含意,只是清楚这里面包括了她对佑璟的歉然的遗憾。伸出另一支手抹去她悬在下颌的泪滴,微微的笑道:“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不论是我还是佑璟,都不会想看到这样的你。”她溢露的悲伤的绝望让他心下警惕大起,可一时间又吃不准她是不是清楚了那件事情,所以也不敢提起只言片语。
“为什么你们都要说这样的话?”蔺珂哭得很伤心,似乎将这半年里活下来的所有压抑都在倾刻间涌了出来,“佑璟是这样,祁煜是这样,如今连你也……”
“祁煜?奕亲王?”陆梓渊奇怪蔺珂为何会在这个话题里提到祁煜?错愕之余不禁神色沉凝。
蔺珂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悲恸憾人心房,“祁煜死了,死在了落梅谷,死在了我的身边。欧阳静将他的尸体从我身边抢走了,我现在连他葬在何处都不知晓。他也说不怪我,也说不准我自责。”
陆梓渊撑着身子坐靠在床头,郑重的问她,“梅儿,你确定奕亲王死了么?”如果祁煜死了,哪那个在京都伤他的奕亲王是谁?他明明就是奕亲王祁煜啊,难道他眼花看错了人?不能啊?他那么担心蔺珂,怎么可能会认错蔺珂心心相系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