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谷的风从来都不会很冷，蔺珂轻轻的笑着坐在师傅身边，好像很久没这样跟师傅说说话了。回想第一交见到师傅，他的头发还不曾这样如雪添霜，此番归来，真觉着师傅老了。“有师傅在，梅儿不怕。”

难得他性子冰冷的徒弟会向他撒娇，梅翁忍不住乐了起来，可很快又笑不出来了，“师傅在又能如何，我梅翁自恃纵横江湖数十年，救人无数行医无数，到头来还不是留不住身边的人，你师母紫情如是，如今连你也……。”

那拖长的语调被带着梅花瓣的风卷走了。师傅甚少提起师母，师母的坟墓就在落梅谷中梅花开得最繁盛的地方，师傅如果不在书房里就会去到师母的坟前坐着，最长的一次是得知她中了七角梅蛇毒那一次。

“梅儿从来都未怪过师傅，相反很感激师傅带我来了这里。”蔺珂轻轻的叹息着，拂面的青丝掩饰住了唇边带着感激的微微的笑意，“如果不是师傅辛劳相授，梅儿如何能应诺救得月溪性命，更或者此时早已没有梅儿这个人了。”

师徒俩都想起当年拜师时情形，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要是你师母还活着，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听梅叔说过，师母也是被七角梅蛇咬了而死的。怕是如今自己中的毒引起师傅想起那些年的不愉快，更想起未能救活师母的遗憾心绪自责不已，才会有此时对月伤叹的一幕罢。“师傅，梅儿醒来后发觉身子清爽了不少，师傅用了什么方法在梅儿身上是吗？”她醒来吐的那一口血，除了血腥味以后，她还嗅到了淡淡的药味。一般药味只会出现在唾液里，而那药味却出来在血里，不得不能让她产生疑惑。又一想到师傅不会害她，所以便不曾细加担忧。

“是么？”看着蔺珂，梅翁笑里不知是无奈还是苦涩，“看来此番出谷还是有些回报。”

有云遮住了月，却挡不住月光依旧四泄。蔺珂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师傅，“师傅……。”

“江湖上曾有一位毒圣，偏巧为师与他分属同门。为师曾答应过你这是最后一次为你的事情出谷，所以希望自然要抱得大些。我找到了他曾所居住的屋子，也回了我们曾经同住的地方，虽仍未找见他的踪影，但从他所余扎记中找到些心得。此番总算时有功而返，虽不能完全解掉你身上的毒，但抑制毒性突然在你体内灰发还是有用的。”至于祁煜所中的赤峰散，我去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梅翁心下暗忖。

真的有用么？她琐骨下的那朵花痕已经完全形成了，“师傅认为梅儿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么？”头微微偏移，她的视线着那些四散的梅花瓣一起飘向竹院，居然看到祁煜进了瑾儿的房门。本是忧郁时分却忍不住温暖的笑了起来。

“为师没有把握。”梅翁叹息道：“当年你师母中毒后加上丧子之痛很快郁郁而终，为师希望你……，有时情深无错，可别忘了，你还有责任。”

情深是指祁煜，责任是指瑾儿。蔺珂想起了在京都临行前祁旭的那番话，难道她就真的只能看着祁煜去死么？如此一来岂不是衬了凤欣儿的心意，祁煜真的会在她的视线里一点一点的死去。她会体味那份肝肠寸断的感受，就若她无法阻止落梅谷的梅花花开花落一般。

“师傅，我不想祁煜死。”蔺珂摇着头，始终不忍面对那个事实，“我做不到看着他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流逝，而我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痛恨这样无用的自己，更不愿意接受祁煜或许会在此生走在她的前面。

今晨他曾背着梅儿离开时端着一碗药去到祁煜面前，那药是他昨夜一夜未眠研制出来的解毒药。药性奇轻，却因为药材珍贵难得而药效奇好。因为梅儿说那下毒之人告诉她是药即毒，所以他郑重的祁煜要喝么？祁煜初始有一丝犹豫，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碗药。后来在他就要转身离开时，祁煜告诉他，‘本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惧体内的毒愫再添一重，只是会遗憾和珂儿相处的时间会变少。’

可最后，他还是喝了那碗药，意料外不忍担心中他体内的毒愫加重了。赤峰散，和七角梅一样，果真是他这辈子的克星。祁煜晕睡了一下午，梅儿回来时他已睡了，好在傍晚前他醒了过来。梅儿是聪明的，她岂会发现不了祁煜的反常，更不可能猜不出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问自己，就若祁煜默契的什么都不告诉她一样。

“时间会帮着你忘记一切。”梅翁悠悠的说，那平静的语气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怀疑。

“那时间帮着师傅忘了师母么？”她语声一毕，就看到师傅的身子微颤，显然他不会忘记师母。住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之境，仍然免不了染俗，七情六欲，谁也逃不脱，到头来安慰的和被安慰的，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师傅，我能问您一件事么？”那个人只在师傅话里云淡风轻的飘过，可是却让她很在意。师傅沉默了，她就当他默人，“您的那个同门毒圣，可是姓刘名锡？”

梅翁身形一颤，目光危险的看着蔺珂，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愤恨，“你见过他了，他在哪儿？”

果然如此，如此一来她和凤欣儿是不是也要算个同门师姐妹？忍不住苦涩冷笑，“他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赤峰散一毒据说是他最后研制出来的，可是还来不及研制解药，他就死了。”

“他死了？”梅翁怎么也想不到会从蔺珂嘴里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一开始他还抱着期待终于得到刘锡一解此生恩怨，可是最后他却死了，死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时光。一时间梅翁是恼是笑，止不住的轻声呢喃，“死了，死了，他死了，他居然死了，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蔺珂不知道师傅和刘锡间有什么恩怨，只是这样失仪无措的师傅是蔺珂从未见过的。也让她清楚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一段非常特别的地过去，师傅那不知是恨是寂寞的呢喃声中，隐隐能判断出对刘锡这个人他充满了矛盾，充满了相见的渴望。可是刘锡死了，真的死了，有再大的恩怨都已流逝在风里，除了只能住着有这么一个人有那么一段往事外，无可奈何……。

月不知何时从云里探出头来，一阵疾风拂过，整片梅林沙沙作响，似乎得到一个人 死的消息，欲要送走那一段不知是喜是悲的过往。

“这辈子，他始终还是死在了我前面。”梅翁合上眼，心下正慢慢消化刘锡死亡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冲激，“他曾说就算死也要拉着我，谁曾想他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可我却能体会弥留之际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