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心情。”也许人在经历了太多之后，不论是大喜还是大悲都不能在他们内心停留太久，无可奈何，惟有面对，她输的就是输在这份勇气。

“他一定很不甘心。”想到刘锡的脾气，梅翁忍不住提起唇角，“也许还大声叫骂着，‘司马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司马清，这就是师傅的名字么？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师傅就是师傅，永远都是她最尊重的人。“师傅，您答应过梅儿不再为梅儿之事出谷了。”

梅翁偏过头来，看着梅儿认真不容质疑的目光在月色下异常明亮，“你不打算再争一争么？”

“只有人能争得过人，人岂能争得过上苍？”蔺珂悲哀的笑笑，“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们听天由命罢。”尼庵里的师太说她是个罪人，又岂知千万轮回，都脱不过‘命运’二字。

说着这种话的蔺珂，让此时周围的一切都相形见拙。梅翁不知蔺珂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只能从她眼中所闪的泪光来判断，她心里已经有个答案了。

梅翁没在开口，蔺珂也没在说话。少顷，她起身朝梅翁施了一礼走下了石包，踏着皎皎的月光穿过漫天飞舞的梅花雨，朝着那站在门口冲她柔情深笑的俊美男子走去。

“梅叔，今儿你要出谷去买东西，我跟你一起去吧。”一大早，柏瑛就喋喋不休在梅叔耳边聒噪,绕得梅翁头晕蹙眉。

有柏瑛在谷里，照顾起来人也方便些，可是以前没有她在，也这么过来了。所以一听到柏瑛这样一叨唠，梅叔就想是不是呆在谷里闷着了，毕竟梅儿和奕亲王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像这种长时间生活在城镇里的人，这种无聊和孤寂的确难以忍受。

梅叔正犹豫不绝时，蔺珂从瑾儿房里走出来。温温的笑看着柏瑛和梅叔，“梅叔，柏瑛在谷里呆得有些闷了，你就带她出去帮帮你的忙吧。”她有找柏瑛谈过话，如果她不愿意呆在谷里，随时可以送她离开。她不愿意走，也说出自己的顾虑，她想陪着自己和祁煜，可是只要偶尔跟着梅叔出去走走就好了。蔺珂没有勉强，答应了她。

“嗯，好吧。”

“谢谢夫人。”蔺珂才一声落，柏瑛就迫不及待的谢起来，又朝梅翁撒起娇来，“梅叔真是的，我都求你那么久你就不答应，夫人说一句你就答应了，下次我不找你了，直接拉夫人来跟你说。”

梅叔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见过这和不讲理的小丫头，“东西都收拾好了，还不快走。”

“是。”柏瑛兴高采烈的应着，且走且回过头来，“夫人，奴婢很快就回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梅叔的。”

梅叔觑了柏瑛一眼，心想谁会要你照顾，你不给我惹祸就行了。

看着柏瑛兴奋得一跳一蹦，蔺珂徒然觉得有些难为她，留在这谷里于她而言的确没什么意思。渐渐的将视线移到别处，谷外此季正值秋初，应该是漫天枫叶开始飘红，荣草开始枯竭之时，而落梅谷中，仍是一派梅红絮飞，暗香四溢。

此时一丝清风浅掀素裙，蔺珂举步朝着梅林的方向而去。她似被风送走的，直看得站在窗后的梅翁眉宇紧锁，神色难定。

祁煜的身子愈发的糟糕，眼看旬月将至，可她仍然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师傅为他熬夜研制解药，他服下后依旧毒愫添重。他不敢再服解药了，不能让再自己变得更加严重。她懂他的心思。她不怪师傅没法子救祁煜，隐隐中从他无能为力的神色里透出的愧疚反倒是让蔺珂觉得过意不去。

一步一步朝梅林一处略窄的空地走去，一步一阵心揪，一步一阵心碎。由远而近，她看到他阖着眼似享受着阳光的滋晒熟睡，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时浅弯的唇畔却告诉她他清醒着，并且知道来人是自己。蔺珂站在他身边，那躺在竹榻椅的男子俊容憔悴疲惫，双眼深陷，嘴唇淡暗。他的手背上很多淤青，一大块一小块的断续连在一起如何也消散不去。

“怎么不说话？”鼻息里满是淡淡的暗香，如果他正常，此时淡淡的暗香应该是很浓烈的才对。他仍旧阖着眼子，他知道蔺珂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就算他不睁眼，也知道蔺珂清丽的颜容上布满了斑驳难散的哀伤。

蔺珂缓缓坐在了他身旁的竹凳上，伸手掸去落在他身上的不少梅花瓣，动作充满深情温柔，俨如此时掠过肩头的风。“你今天看上去好多了。”她让柏瑛将房里的镜子拿走了，祁煜或许明白自己的潜在用意，所以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师傅的解毒药成了催命符，一次一次的拉着祁煜远她远去。她不会怪师傅，根本就怪不着任何人。

祁煜唇畔的笑意微敛后又迅速恢复，蔺珂的安慰敌不过他对自己身子的了解。凤欣儿说的一点儿没错，是药即毒。梅翁先生在为他研制解药的同时也加快了他体内毒愫，如今他可是明显的感觉到那毒愫已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骇。可若是没有梅翁先生，或许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想他祁煜不说纵横朝堂天下，也并非碌碌无为，却落得正当凌云壮志得以大展时亡故，心下虽有些遗憾，可他却并不后悔，至少这一刻他心爱的女人陪在他身边。

缓缓的睁开眼帘，模糊中他看到蔺珂好像在对他笑，那笑充满了优伤和痛，他心疼。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他不敢告诉她自己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呼吸也越来越沉重，而且他忘了好多的事情，例如他只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却想不起那个弟弟的名字。他不敢告诉蔺珂，不想蔺珂再难过了。

“珂儿，你上辈子一定欠我很多，所以这辈子注定要为我吃尽苦楚。”

玉目泛起水雾，阳光下如同清湖泛起粼粼波光，心似要被揉碎了，“这辈子你因我而故，我们俩算是拉平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和你相遇，太苦了。”

他听出蔺珂语声里的泣音，懂她的痛和苦。祁煜闻声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好，我答应你。”

清泪涌出眼眶，滴在一片飞舞的梅花瓣上，随即让风卷走，淹没在阵阵起舞的花雨里。头轻轻的靠在祁煜肩头，温热的气息灼着他的脖颈，轻柔且炙热。泪水依旧蔓延不停，冰冰凉凉湿了祁煜的衣领，“那你可以再等等么，那怕给我一些忘记你的时间。”

“你真的能忘记我么？”

祁煜问得很轻，轻得如一片梅花飘停在溪水面上，蔺珂深深的呼吸，“不能，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老天爷应该是眷顾他的，否则怎会让他不记得所有却独独不会忘记蔺珂，“我说过我不会负了你，生生世世都不会。上辈子你欠了我，这辈子咱们也没扯平，所以到了下辈子，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相遇，美好的家，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