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那么多人啊,你看地到啊?万一你错过了怎么办?"
钱清童拄着拐杖在来来往往的人中走过,飘荡的目光环视四处一周,竟然发现没有多少人自己是认得的,门外不断有衣着光鲜的男人女人说笑着结伴而来,时不时有一两个她觉得似曾相识的,可此时看到却依旧觉得十分疏远。
疏远地,和自己曾俯视过的万千众生别无不同。
她走到门口,只身立在万重楼外的红木长廊旁边,单手支着梁柱,遥望着外界色彩纷呈流光四溢的灯,灯光射地她本来有些老花的眼睛愈加模糊了。
万重楼外的兰花园里长满了花草,喷泉自花园四周喷洒出来,楼外缠着的灯笼和四周高楼大厦的灯交相辉映,交融成一片盛世华丽的景象。
门口停了好多高档车辆,高档中甚至还分地出来三六九等,陆陆续续从中走出好多人,她站在长廊一角,用有些模糊的眼睛悄悄望了一圈,却唯独没有自己熟悉的那辆宾利车。
身边无数男女述说笑笑,全是关于电影和时兆谦的,时不时会论及时家三个子孙,也会聊到A城豪门世家的八卦,或是政府内部的暗斗,东南西北地胡扯闲聊,却尽是些八卦无聊的话。
她站在梁柱前,眼睛四处搜寻了好一会儿,只是天色渐暗,繁华夜灯几乎全部雕琢了高楼,但因为眼睛使不上力更添模糊之感,很多高档轿车在夜间乍一看颜色和轮廓相差不大,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哪些车是时兆桓的。
"童童,别看了,要不待会儿去宴会上看吧。"
老妇人道:"不,会场的人更多,现在眼睛也没以前好了,就更看不到了,不如在这里守着,指不定能瞅见。"
话虽如此,但见着进去的人成群的越来越多,生怕错过了,她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从一辆辆高档轿车前走了过去。
"真是该死,为什么这么多车都一个样,还都是黑色的。"她说话的语调是老人家那种对现代事物的看不惯的埋怨语气,气息有些乱,但步子却有条不紊的,慢悠悠的,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身边是一辆辆紧闭着车窗的高档车子,她看地眼花缭乱。
"时先生!您终于到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她脚步一顿,顺着声音就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西装笔直的男人自一辆车的后排位置走下,随后走出一个盛装打扮的美丽年轻女人,两人在周遭其他人的盛邀之下向万重楼走去。
她站在原地,隔着几辆车的距离定睛一看,才见车上下来的男人是时兆谦,身边挽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兴许是那天已经遇到过一次,此时见到出了一星半点的惊讶之外并无其他,相反还生了一丝失落遗憾。
"居然不是官苍雪跟着时兆谦。"宝宝也有些惊讶。
钱清童其实也是意外的,这么重要的时候,官苍雪竟然没有和时兆谦同时出现。
她失神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便又拄着拐杖向前慢悠悠走了一步,脚刚一动,倒没注意旁边车子里有人,后排座椅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里面的人似乎也没看到后面走来一个人,自然而然甚至带着力道地将车门往外一推,钱清童拐杖还没立稳,一个没留神便被打开的车门推了开来,整个身子就倒在了地上。
拐杖砸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很是刺耳,六十来岁的老人身子哪里能与她从前相比,这么一倒几乎就是半个身子散架的阵势。
"老太婆,你没事吧!"宝宝吓地一个激动就又把叫了几千年的称呼用上了。
她不激动是不可能的,现在的老太婆可是彻彻底底的老太婆,不掺一星半点的水分呢。
车后座门被人推开,一个小男孩儿惊吓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即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叫你慢点,现在撞人啦!"
这两个声音的印象不比时兆桓的浅,钱清童本来很难动弹,但听到这两个声音心口一颤,抬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从车上相继走下来的少男少女。
男孩穿着黑白的小燕尾服,兴许是家教良好,小小年纪便自有一股优雅;女孩穿着白色的雪纺公主裙,白生生的脸蛋在万重楼灯笼映衬下显得红扑扑的,颇是好看。
"丢..."她话到嘴边便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赵丢丢,让你不要激动,开门时不用莽莽撞撞的。"赵多多朝前门喊去,"兆桓哥哥,赵丢丢撞到了一个老奶奶啊!你快下来看看!"
钱清童只觉一道惊雷自苍穹劈了下来,整个神经猛然一跳,头皮倏然发麻,愣在了原地,但呆愣也只一秒时间,她赶紧起身想要离开,却来不及了。
老妇人的迟钝动作比年轻人的利落动作慢上了不只百倍的距离。
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下,绕道车头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便觉得他一身光华似是要刺瞎她本就模糊的眼。
只这简单的一眼,明明只半月时间不到没见,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男人一身纯手工打造的精致搭配,一如往常的白色衬衫搭配着黑色西服,长身玉立地立在她面前,流露一丝有条不紊的气息,棱廓分明的俊容神情平静,垂下的眸中是俯瞰世间一切时候的那种淡漠。细看之下,他周身似是还雕琢着历历寒光,光泽似是自他头顶流泻而下,流淌在他全身上下,让他看起来是那么完美而难以触碰。
所有的一切,明明很是熟悉,只是男人的眼光犹如一阵飘渺无情的风扫过地上的老人时,老妇人还是很明晰地感受到一种难以道明的陌生——她少有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那种陌生。
老妇人蹲坐在地上,隔着四周散落的灯光看着男人冰冷的眼神,整个身子都感觉陷落在了地板之中。四目相对,似是有千言万语,但却终究说不出来。
"兆桓,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自副驾驶位置响起。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钱清童心下一怔,朝他身后看去,副驾驶车门被人打开,走下一抹美丽耀眼的倩影。
灯光太过刺眼,钱清童闭了闭眼睛随即又睁开,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女人时,身子差点又陷落在了地板之中,心下一阵阵空虚缭绕出来,席卷了她整个身子。
"你撞了老人,不扶起来吗?"男人幽冷的声音平波无绪响起。
赵丢丢兴许是吓到了,回过神赶紧走了过来扶起她,"老奶奶,你没事吧?"
赵多多也赶紧过来帮忙,两个孩子一边一个将老太太自地上扶起来。钱清童早已像是个无骨之人,软绵绵地就任由他俩将自己扶起来,但眼神却始终不离男人。
开始老妇人是倒在了地上的,看不清她脸色,此时被他俩从地上扶起来,时兆桓幽深的视线才慢慢悠悠滑过清她的面部。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而已,只是...他面无波澜地看着她凝视着自己的样子,心下忽而一颤。
这老妇人的眼神,叫他说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好似他与这个老人家是认识了许久,确切地说可能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时大行长在三秒之内迅速搜索遍了自己认识的人,真不记得自己在人群中央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么一个老太太。
他暗暗端详她外貌片刻,却端详地不失礼貌般的自然,很确定自己的人生少有与老人家打过交道,尤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老人家。但是,这个老人他确实也觉得...不是完全地陌生。
至少,她的神情和眼神...似曾相识,以至于他的注意力很长时间都在似有似无中落在这么一个老人脸上。
钱清童看到官苍雪从他身后走出来,容颜美丽,气质高雅,眼神清凉中带着一丝对凡尘俗世的睥睨,一种难言的自卑遮盖了她心魂,她倏然低头将自己的脸偏了偏,却想不到看到自己尽染岁月雕琢的身子,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扯,从未有过的自惭形秽让她头低地更低了,脑中神经一片酥麻。
赵丢丢见老人家低头,赶紧将拐杖捡起来交到她手中,语气软绵绵的,颇有些委屈的歉意,"老奶奶,对不起,我刚刚是无意的。"
时兆桓幽深的目光犹如一阵清风似的落在这六七旬的老太太身上,缄默不言,只是用着最自然的眼神审视着这个老人,只是时不时会隐隐闪着一丝探寻:
这老人也忒奇怪了,刚才望着自己时分明就是一副我与你有三生三世爱恨嗔痴纠葛的眼神,他本来还有一丝好奇自己何时会和一个老婆婆认识或是相识,想不到她转眼便羞涩甚至带着害怕地低头不看自己了,好似真地在害怕一般。
这个浮躁的年头,连六七旬老婆婆也学会了二八少女那一份"欲拒还迎"的姿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