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人归不是好人,女孩子太宅不是件好事。"秦素觉进了警局,留下赵叔尧一个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听错?秦主任竟然当着他的面说,段懿申不是好东西!
他怔忡片刻,远远地就又听到一个女生咒骂的声音,音色很是熟悉。举目一望,就看到秦素觉不动声色地把段苍盐打横抱了出来像车子走来。
"秦素觉,你个登徒浪子,把我放下来,谁要你来抱来着?"段苍盐想要拿拐杖,谁叫拐杖被秦素觉夹在胳肢窝里,根本就取不到!
"秦主任,你这又是为那般啊?"赵叔尧也不懂他的行事作风了,一言不合就公主抱啊?虽说他浪荡归浪荡,可这浪荡过头了吧?
他大义凛然地走到自己车子边,唇角笑意不减,"跟她好说歹说不走,看来段二小是嫌腿脚不便,我这做主任的只有好心帮忙咯。"
"我说了我不去。"段二小呵斥道。
"你的叔叔在那儿,你就不去看看?"
段苍盐神色间闪现过一抹极为短暂的犹疑,但犹疑过后,便是多番不耐的神情变幻,"我叔叔在哪儿,我去不去是我的事,秦素觉你少管闲事。"
他浑不在意地一笑,"赵局长,我手脚不便,帮忙开个门。"
赵叔尧还是将他的车门打开,虽说他做法有些不对,但谁叫他是主任呢?
秦素觉将段苍盐放在了副驾驶位置上,替她锁好安全带,拿着拐杖就把门关上走到了驾驶位置上,"出发吧。"
赵叔尧和小白两两对望一眼,摇了摇头便走到自己车子上去。两辆车子相继驶离警局,向万重楼而去。
如果不是没有桃花木杖不能走路,段苍盐绝对立刻开车跳下去,但现实是她两只腿是被人打断了的,"你管地是不是太多了?"
她唇角荡起一抹似是冷笑又似是嗤笑的凛冽笑容,"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这样常常有事没事抱我,还那么关心我追不追地上我叔叔。"
秦素觉开车,"段二小,你不用担心我是喜欢你,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我对不良少女不感兴趣。"
他一语不经意落下,却在无意间击中了她的心中难以启齿的暗区,她脸色一变,"你说谁是不良少女?"
不良...
秦素觉从她这句话中察觉到了什么,收敛唇角笑意,"是不是都没关系。我只是有些强迫症,看不惯一些事,比如...你走路时拖后腿的样子。"
段苍盐白皙似雪的小脸几乎在瞬间染上了一层青霜,"你..."
秦素觉的确没有骗她,他天生性格爽朗行事快当,无论是走路还是其他,都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可自他几年前第一次在警察局看到十四岁的段苍盐时,那种奇怪的强迫症就泛滥了,只要这瘸子一走路,就想要让她跟上,以至于这几天在警局似有似无的相处中发现,她连不走路他都觉得很慢!
他有那种想要让她跟上自己的强迫症!
"对了,段二小,作为上司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那好叔叔不是好人。别陷入太多,将来会后悔的。"
段苍盐对他说叔叔坏话很反感,但下意识地愣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出于一个刑侦局主任还天下一片光明的责任提醒你而已,官苍盐。"他最后三个字说地平静却也有些力道,但让段二小心下猛然一颤,上齿不禁死死咬住下唇,"你怎么会知道?"
"可别忘了,我十年前就在这里混了。"他唇角浮笑,没有再说的打算。
段二小的心思瞬时被带回了久远的回忆之中,望着前挡风车窗外的黄昏,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八十八楼,6665总统套房。
"阿姨,这样您满意吗?"两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朝着坐在中间华发蓬松的老婆婆,语气颇是敬重——对重要客人以及老人家的尊重。
老妇人坐在白玉镶嵌的明镜前,凝神看着镜中被陆政司请来的人打扮出的自己,眼神有些惊诧:镜中的人不是太美,而是镜中的人与原来自己的自己脱离地太远,她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来了。
还是那张六七十岁的老脸,只是因为化妆而白净了些,一头长长的银丝被盘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蓬松似是头顶一团白云,耳边垂着碧玉耳环,宽松的黑色长裤,搭配咖啡色的背心,外配着垂着细碎流苏的米白色披肩,脖子上吊着寰钱的红绳悄悄地垂在衣领里,红绳被披肩挡住,看不清楚了。
这分明一个气质优越、形容优雅的老婆婆。
钱清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是应验了陆政司的允诺,只是自己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反倒是更生了一种慢慢悠悠地吞噬着自己心的失落感。
之前时兆谦带着自己去参加谭指月的宴会时,也是这般精致打扮,那时自己乌云微堕,今夜却是蓬松白雪;那时肌肤如凝脂,今时却得用披肩长裤和浓厚的粉底来掩盖藏也藏不住的沧桑。
越是掩饰,却越是明显。
"要什么在一群老太太中间叫他过目不忘?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做个本分的老婆婆。"她褐色瞳仁一缩,取下两耳碧玉耳环,脱下流苏披肩,随即拿起蘸着卸妆水的卸妆棉在脸上使劲擦着。
"阿姨您这是做什么啊?"旁边两个女生又惊又汗颜,见老人要毁了她们耗费一下午心思做出的成果想要阻止但也不好阻止,毕竟这老妇人是万重楼总经理陆政司点名道姓好好照顾的客人。
宝宝在钱币里也不解地道:"童童,这是化了一下午的妆啊。"
"怎么装也掩饰不住老相,倒没有原本的自然。"她使劲地擦着脸,一点也不怜惜自己皮相,说话时的语气很不好,只是越擦越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老了就老了,就安安静静老着不行?"
"当个乖巧慈祥的老太太好了,干什么和年轻人比来比去?"
"抹这么多粉底,一点都不舒服!一点都不喜欢!难受死了!闷死老婆子我了!"
旁边两个化妆师看着这老太太动了老人家的脾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是生气又是娇嗔发着牢骚,竟然有种属于老人家的固执的可爱。
两个女生又叫了她两声想要劝阻她,可哪里劝地住她。
肚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凶猛地风起云涌,钱清童眼睛里更是涩了几分,头上除了留下了蓬松头发,几乎就是一张素净的老人的脸,皱纹和老年斑无一不显露,年纪在一瞬间显露无疑,但也的确还原了老人的慈爱。
她起身从一堆衣服里找了件老人最爱的穿的凉爽短袖换掉身上的背心,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真真正正还噘着嘴等着老头子来爱护自己的老太太。
钱清童看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气嘟嘟地转身就拿起千重夜给自己的拐杖——终于派上用场的拐杖,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
"阿姨,你这是去哪儿啊?"女生又对这性子古怪的老太太的行为不解了。
"不管不管,闷死了,我要去热闹热闹。"老太太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懒懒地挥了挥,连看都不看她们,"我要出去逛逛。"
热闹热闹?
两人面面相觑,"可陆经理七点要过来接您,您要是不在..."
"七点前回来就得了,你们两个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这老太太还要啰嗦?"
老人不开心地瞪了她俩,蹒跚着脚步便开门出去了。她拄着拐杖走到电梯前,然后又坐了电梯朝楼下而去。
"童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待会儿就要见到了时兆桓了?"
老妇人两眼直直地盯着电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用暗语嘀嘀咕咕道:"我紧张。"
"紧张?"
老妇人两眼呆滞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我不想和千重夜一起出现了。我害怕,到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我,都要看到我这么老的脸,现在一想都觉得腿在发抖,到时候控制不住了。"
"你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等今晚能够光明正大地见他一眼啊,你要现在放弃了,不就放弃了吗?"
钱清童神色有些凄怆,垂眸道:"我也知道,今夜如果不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去楼下看看。"
"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应声打开,宽敞明亮的大堂里的明灯自电梯门外直射她隐隐有些远视的眼睛,不由得拿手挡光皱眉闭眼,步履维艰地走了出去。
万重楼因为要举办《三更柏树》的杀青宴,此时楼里楼外一片明灯惶惶,无数人来来往往热闹不已。大厅里的人闲聊的闲聊,说笑的说笑,三五成群,好不热闹。男人穿戴整齐气质高华,女人装扮精致粉妆玉砌,纵观便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钱清童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融入不进去这个世界,第一次来自己都不曾有这种感觉,而今只身一人走进人群,无人看自己这个孤零零的老人一眼,有种被人遗忘的恍如隔世的错愕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