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童垂着头尽量不露出脸来,不知是因为官苍雪竟然会和他一同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他没有认出来自己,又或是真地被摔疼了,双眸突然有些发痒,里面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向外涌动。
赵丢丢以为她责怪自己,又补了一句,"对不起,老奶奶。"
丢丢多多是赵宣和时景迁亲自教导出来的,礼貌和素养这一方面,自是不会差。
"不关你事,孩子,是我自己忒大意,站在这里。"
她大可不必刻意压低声音,毕竟她现在声音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如若银铃,但她还是竭力压着声音,生怕面前距离不过一步距离的男人从自己身上听出什么来似的。
官苍雪没有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但却也不远,两人此时用最合适的距离并肩相站,在万重楼下却如天造地设的一对一般般配,周身光华横溢,夺人目光。
见老人衣着虽不穷酸但也不是富贵模样,她语气颇是温和:"小孩子失误,老人家年纪大,真摔出了问题也是我们的责任,兆桓?"
她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这老妇人无论是不是碰瓷来的,到底是摔在了自己车子下。
时兆桓审视着老人低头不语的样子很久,才从裤子里掏出黑色的真皮钱包,从中取出一叠红色的钞票递给老妇人,开口说话的声音平静似水,冷淡如冰。
"小孩子不懂事,老人家真要摔出问题了也不要见怪,身上现金不多,也够您去一趟医院了。"
钱清童垂首看着他那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右手力道适中地拿出一叠钱,估计有好几千,眼睛里的痒愈加明显了,喉咙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喷涌,却被她极力压制下去。
"不必了。"
她欠他够多了,不想再欠了。
"我身子好,也不碰瓷,先生不必多想。"
这里一刻都不想再留了,见到时兆桓,如她想象中的激动,却不似幻想中那般欢喜。
"兆桓,怎么了?"一辆车子停下,又从中走出几个人,老人的声音自那里响起。
时景迁和秦青一边一个扶着时老爷子走了过来,两个妇人也都是精心装扮了的,唯独时老爷子一如既往的白色唐装,头顶边帽,自有一股当家人的威严。
时老爷子本不想来,但毕竟此次杀青宴不但是时兆谦电影的事,更是为整个时家在A市重新掷旗的时候,他即使不喜欢热闹也要来出个面,好叫人知道时家还是那个时家,人丁兴旺,世代繁荣,并不会因之前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销声。
"没什么,丢丢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人而已。"时兆桓道。
听到老人的声音,似是听到一个最懂自己的人一样,钱清童下意识地便抬起头来。
"撞到了就说对不起嘛,怎么叫做没什么呢?"
时老爷子三人怀着喜悦而来的,自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隔着灯光看到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老婆婆时,老爷子脚步倏然一顿,苍老的脸上闪过难言的讶然。其他人见着时老爷子这副模样,好似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不解地看着他。
"你..."时老爷子讶然地看着老妇人。
那眼神和表情再明显不过了,这小老头儿认出自己来了!钱清童在有了这个意识的第一刻,立即拄定拐杖掉头便走。
"小..."时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似是想到了什么,终究没有叫出她来,看着这老人家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却明显放快速度往外走的步伐,一张老脸上闪现着无数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爷爷,您认识那个老婆婆啊?"赵多多道,其他人也同样看着他。
时老爷子回过神,神情怔忡地看了一眼时兆桓,目光又似有似无地扫视过身边的官苍雪,沉吟着摇了摇头。
兴许是活地年纪大了,他连撒谎都明显不会了,其他人怎么会信,毕竟他刚才有那样的表情啊,只是老爷子不愿意说他们这些做子孙的也不好再问了。
时兆桓目送着那渐行渐远消失在车子里的老妇人,眸底暗暗划过一丝带着探寻的阴鸷。
钱清童一路几乎是忍着被摔后的疼痛快奔回来的,一路上宝宝同她说了很多话,可她却一句都没有心情回。
她拄着拐杖,安安静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88楼走廊里,那一直在眼睛里暗暗作祟的东西自她在万重楼下转身的那一刻便倏然落下了眼眶,然后再也收不住了。
好似所有的猜想都在刚才应验,连想要收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童童?"
"苍雪,终究是你赢了。"她明晃晃的眼睛倒映着空旷长廊的景象。
"童童,那女人用了不耻的方式,你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她神思恍惚地想。
"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财神爷应该比我们看地透才是。"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便看到一道黑影站在门口,身后是陆政司以及阿典,两人满目同情地看着她——如果那能叫做同情的话。
她捏紧拐杖,"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祖母。"
"谁是你祖母?"她暗暗收敛自己那颓丧的心情,懒洋洋地道。
"财神爷总不会言而无信吧?"陆政司扬眉,语调轻佻。
"本尊就是言而无信了,又怎么样?"她懒洋洋一哼,转身往房间走去,"我不想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为何?"
"没有为何,就是不想。"
那样的两个人,太过显眼了,显眼以至于刺目。
她缓缓朝房间走了去,路过他们身边时没有任何的停留。
"这可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不说还要让他在一群老太太之中对你另眼相看么?"
"见不见又有什么意义,钱清童对他来说,都只会是几十年前的人了。"她伸手要开门。
"不会遗憾?"
"会又怎样?"她转头睥睨着黑衣青年,"反正苍雪赢了,我输了。"
她伸手正要推门而进,只觉得身子一颤,突然不能动弹了,身后响起陆政司调笑的声音,"财神爷虽高高在上,但冥王之子的祖母也不好当啊。"
"千重夜!陆政司!你们两个死鬼,竟然敢控制我?"钱清童瞪着天花顶愤愤地道,好似瞪着他俩。
"不是控制,我只是不喜欢有人不守约定。"千重夜开口,却自有让人胆寒的本色。
万重楼56楼山水厅,此时大厅内已经站满了男男女女很多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全在山水厅里上演。
时兆谦和女伴在无数人的称赞下走了进来,一时之间便成为了众人议论话题,随后时老爷子、时兆桓一家以及谭指月的出现更让现在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高潮。
段懿申和尹书阁同其他人闲聊后便走到了一边百无聊赖地聊起来,"书阁,我还真不明白,时兆谦邀请你,你怎么会来的?"
"有的事暗着来由意思,明面上你死我破大可不必。你问我,那段公子是怎么来的?"尹书阁斜睨着他,"杜老不也被牵扯其中吗?"
"我和你能比么?"段懿申淡淡道,他看向被人群审视的目光聚焦的两个男人以及那个气质绝俗的女人——今夜电影的女主角时,笑意更浓了。
"这场仗,不好打啊,你又回到原地了。"
尹书阁细长的眉眼流露一抹浅淡的光泽,"来日方长。"
两人话未说完,宴会厅门口便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听起来像是上流社会人明明惊讶却刻意压制从而保持自己优雅高贵的身份后的效果。
大家以为有什么大人物进来,目光相继落在门口,只见警察局局长赵叔尧和助理小白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朝大家礼貌地挥了挥手,只是所有人的目光明显地没有落在他身上。
因为他个子矮了,似有似无之间,所有人都看到他身后好像走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只是这一点点的痕迹,已经有人猜测到了后面这个人不会有负他们的审美水准。
果不其然,赵叔尧和小白在各路视线的聚焦下悻悻然让出道来时,高贵的上流社会人士们都被他身后这一幕惊呆了。
一米八二身材修长的男人一出面,所有人都感到似是有一股难言的清风自大厅外面吹了进来,而让这一阵清风成为浊流的是,这男人打横抱着一个女孩子大义凛然神色坦荡地走了进来!
"秦素觉!"段苍盐在接受到众人齐刷刷射向自己的目光后,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叫了出来。
那被抱着的女孩儿如此一叫,见过秦素觉的人还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一些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原来他就是时家二少爷是秦素觉啊?"
"长地好好看。"
"就是跟时兆谦时兆桓不太像呢。"
"所以才姓秦啊,说不定不是时景和的儿子呢..."
"别瞎说。"
"他怎么旁若无人地抱着一个女孩子进来这里啊?"
"那个女孩儿好像是段家的二小姐呢,段懿申的养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