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抬头，见是李总在楼梯口，第一个起身的是阿文，孟沅跟阿红跟着站起，阿海也忙放下筷子，耳听阿文招呼道：“原来是李总你在啊。来来来，一起坐下喝一杯？”

“刚才孟小姐的这套理论，我倒是从来没听她谈起过。今天既然碰到了，当好生讨教讨教。”李总也不客气，抬手让小姐加了一张椅子，示意阿红让了让，就坐在孟沅旁边。

“李总，我还正要说呆会儿要去你那里。你是有名的神算，我昨天遇到件怪事，麻烦你给推一卦可好？”阿海见李总已经落了座，忙不迭地把刚才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次。

“你怎么说？”李总面朝孟沅，笑问。

有了精通易理的李总在座，孟沅哪还敢班门弄斧：“李总您这是存心出我洋相。我姑且胡说啊，我说那老伯头七回魂，走错了楼道，所以才出现在庾先生的房间里。”

李总笑了起来：“一个老糊涂的冒失鬼，是这个意思？”

孟沅的脸开始发红，她刚才确实就是这么形容的。

“灵魂没有实体啊，所以一切有实体的东西，什么墙啦家具啦，对他们都没有意义，这处和那处几乎没有区别，他们可以自由穿行。”孟沅给自己的说法加注解：“灵魂可以停留在我们的空间。只不过一般情况下，我们都触摸不到他们。”

“那你觉得，鬼，喔，按你的说法吧，灵魂既然没有实体，那它们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李总继续考她。

“电波能量吧？”孟沅不确定，“也可能是磁场能量，反正是一种能量形式。它可以影响到我们的大脑，当有些人的大脑频道跟这种能量频道同步，产生频率共振时，就是常规所说的‘通灵’或‘见鬼’。”她试图用科学语言来进行说明。说那些专业的玄学她完全不够格，连专有名词都记不了几个，只能另辟蹊径，别出心裁。

“喔？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李总的尾音有些挑高，表示他兴趣增大，“从哪本书里读来的？照这么说，倒是拿科学可以解释神学，有意思。”

现有的科学，根本不足以解释所有的现象。

孟沅自己也糊涂，她不记得这些念头从什么时候进入自己的脑海的。只隐约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介乎于记事与不记事间，她曾经半夜醒来，跟一些立在床边的陌生影子，仅凭无形的思维交流，似乎“知道”了些许秘密。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怪梦，小孩子的梦，没有大人肯认真听。

上了小学之后，开始大量阅读，科幻杂志成为她的心头爱，林林总总的“第三类接触”，让她痴迷与担忧，又想接触又害怕接触；随着年龄日长，那些影子交流中断，但她隐隐绰绰，总有一些挥不之去的第六感，触摸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信息，让她说不清，又道不明，

这些话无法言讲，她只是泛泛地答：“我给自己贴金的话，那叫逻辑推测，其实呢，就是自个儿在胡思乱想。老师告诉我们，要有科学思维，但我舅舅却跟我说，科学只是最低的神学，神学是一种高级哲学；而宇宙最大的秘密，它的终极，就是哲学。”

普通女孩子，最弱的两项，一是逻辑，一就是哲学。逻辑使人清醒，哲学使人明悟。

李总听得出，她这般讲，分明是在掩饰，也不揭破，眼见着另外三个明显是不解神色，尤其是阿海，还眼巴巴地等着他指点个破解之法，

他向服务小姐索要了纸笔，问明了房子的方位，开始在纸上画起图来，孟沅倾身过去看他画，他画得很简单，就是一个房间的布局，寥寥几笔，标了些家具位置，额外点了两个黑点。画好后，他把这纸推给阿海：“你回去，照这图重新摆一下家具，这两个方位”他指着那两个黑点说：“你在这里挂一幅画，什么画不拘，大幅点就成；这里嘛，你买一串碧玺珠子，就放在这个位置。”

阿海连声道谢，把纸小心折好收起。阿红轻声问：“李总，这样就可以了？”

“我帮他起了个四方镇魂阵，专门驱孤鬼游魂的。”李总随意地说，“我看阿海最近阳气不足，所以才会看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不用担心，鬼比人弱，等闲近不得人身，只要人不去招惹，一般不会妨碍我们。”

阿红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我就怕看到这些。”

“我跟你说，你们这些小女孩，别动不动跟着玩那些笔仙、碟仙的上身把戏。”李总有意无意地，眼神往孟沅这边飘。“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告诉你们，能请得来的，全是一网子妖精恶鬼，没一个好东西，到时候，有得你苦头吃。”

孟沅心下明白，这话，李总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好奇，而妄为。

吃过饭，阿文打算请大家上去三楼唱K，阿海放下了心头大石，自然无异议，阿红好玩，更不肯走，只孟沅想着，今晚东方缕住在宿舍，自己跟阿文出来这么久，最近安良治安虽说好了些，可仍旧不够太平，万一厂里出点状态没人主事，可就是失职，何况明天还要开始赶工。

所以她跟阿文说：“你们玩吧，我先回去。”

对于她这个爱厂敬业的要求，阿文乐得接受，他只是问：“那你怎么走，我叫司机过来接你？”

李总接口道：“我送孟小姐一程，正好我也要回去。”

“李总你不上去？”阿红问。

李总告诉阿文：“今天晚上这里的生意好，三楼已经没包房了，不过阿荣他们在上头，06，你们过去找他就是。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慢慢玩，我在的话，反而扫你们的兴。”

孟沅注意到，阿海和阿文都听懂了李总这话的意思，只阿红偷偷捏了阿文一把，悄声道：“他们玩他们的，你不许要。”

***

李总叫自己的长包车司机来接，等车的功夫，他跟孟沅并肩站在酒楼外的女神柱下，孟沅正觉得有些不自在，李总忽然对他说：“妹仔，你以后不要碰那些东西，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但你千万不要去惹，你惹不起，很痛苦的。”

孟沅愕然地望向他。

“我教你一个法子，以后当你有那种感觉的时候，你就在心里默念，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碰到你，要坚定，只要你自己不愿意接触，它们上不了你的身。”李总这次一点幌子都没打。

“你怎么知道我能接触它们？”

“因为我能。我就知道你能。但这种能力只会带来痛苦，因为你就算知道了，也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李总说了他的故事。

他以前家里很穷，上高中的时候，暑假一直在建筑工地上打临工，那个工地也是他父亲跟他哥哥工作的地方。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一只恶鬼来袭，他与之搏斗，无奈人单力孤，就在这鬼压住了他要吃掉他时，他情急之下，张口将这鬼咬住，一点一点地吞进了肚中。

这只是个恶梦罢了。

然而，当天下工时出了意外，简易电梯无缘无故高空坠落，原本是他们父子三人坐的同一趟，结果他已经上了电梯，却想起忘了拿工具箱，又返回去拿，前脚刚迈出电梯，后边轿厢就突然失控下落，他父亲当场身亡，哥哥身受重伤，最终瘫痪。

父亲的灵堂上，他听到母亲哭着说：早知道你就不该去上工啊。前一晚你说你梦到恶鬼把你吃掉，我就该拦着你不让你去的。

更让他惊恐的，是哥哥醒来后跟他说的话，一模一样的梦，只是哥哥在被鬼压住正要吞吃时，自己吓醒了过来。

从那以后，他开始努力钻研玄学，无师自通之后，他发觉自己不仅可以接触另一个世界层面，而且有了推演预知的能力。但预知，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天机不可泄露，违者必受天谴。这一点，你清楚。”李总记得分明，这话，是孟沅说过的。

他预知了母亲的死亡，他试图逆天命而行，他摆七星阵想把自己的寿命借给母亲，但天命终究是不可违，逆天而行的反噬，是他母亲寿数无法增加一毫，而他自己则查出了染色体变异，从此与子孙无缘。

“是不是听起来像编故事？”李总轻轻地笑道，“我自己都觉得，这不是真的。”

孟沅心下恻然。可她又能说些什么，任何安慰或劝解，都是废话。

“妹仔，我送你六个字，敬鬼神，而远之。切记！”李总坐在车子的前排，他把头转向坐在后排司机背后的孟沅，十分认真地告诫。

孟沅点点头，记下。

回去的路上，孟沅很沉默，她生怕李总又提那些让她考虑阿荣的话，还好李总没再噜苏，他坐在前排，大概也在想着以前的那些天命鬼神之事。

“可能李总已经算过了，卦像告诉他，我跟阿荣不合。这样好，免了再费口舌。”她这样认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