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146、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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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狼藉一片,两张椅子被我撞翻,阿德桌上的文件夹也跌落在地,地板上还有些碎发盘渍,空酒瓶就在茶几上倒伏,一包香烟散了几支在茶几上,几面上灰烬浮着,烟灰缸里孤零零地蔫着一个烟蒂。

我模糊地记得,一气喝了半瓶酒后,我就去严总办公室里翻他的抽屉,翻出这大半包香烟来,开封过的,摸起来似乎有些潮气,我不理,抖拌索索地倒出几支,在阿德的桌上找到了打火机,随便捡了一支点上,我学着把烟塞进嘴里,用力深吸了一口。

烟立即从我的口鼻中冒出,甚至我觉得连耳朵里也往外喷着,那滋味让我一阵呛咳;我皱紧眉头,忍耐着一口接一口地继续,吸一口就咳几声;几番下来,随后头痛不期而至,胃里翻涨,喉咙干涩;我又灌下去一大口酒,可无济于事,去厨房倒了半杯水一气饮下,这才缓得一缓。

我当然不会吐烟圈,可又不能老呛,就试着猛吸一大口又立刻大力喷出,这下总算可以没甚么知觉,至少不至于太难受。

烟雾缭缭地上升,围在身边散不开,青青的颜色,像许多青色的小爪子,在身旁虎视眈眈地,随时会抓上来。我于是又呛了自己,赶着咳。不熟悉地用四根指头抓着烟,不停地送到口边去——脑子里开始乱烘烘地挤涌,浮光掠影、没头没绪。

在一瞬间,领略到抽烟的一种状态:毫无意识地吸着喷着,机械、简单,不必动脑、不必费神。这也终究会成为一种习惯与依赖罢?

只是这种习惯与依赖,并不是我需要的。烟只抽了一支就放下了,我再昏沉,也明白拿这种不良爱好,不可能解决伤痛,只能加倍折磨自己。

纵酒,也不是好习惯,让我暂且麻醉一晚,不辨方向,不问缘由,只由着性子做事;一晚,就只这一晚,于无人处动惊雷。

我深知自己的内里,是太过情绪化的一种生物,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形于色,形于色的只是些掩蔽真面目的表皮。我常常划伤自己的外表,来代替弄痛自己的心,这是种太古怪的方式:损伤肌体而拯救灵魂。当年的修道士和苦行僧,便是执着这样的信念罢?

又或者仅仅是偶然,仿佛只有肉体受损了,精神上才会强壮一般。我是这般虐着自己么?不是触及心灵,便是触及皮肉。

早上醒来时人困乏欲死,躯体的疲倦无法驱除,精神上终还是清醒了。

厕所里肯定也乱得一塌糊涂,我先蹒跚着到厨房去冲脸,几把冷水下来,人的意志力跟着慢慢凝固。

我把剪刀拾起放回原处,椅子抽正,文件夹归位,茶几上该倒的倒该扔的扔,拿抹布抹净台面,最后把厕所跟办公室两处地面都清扫干净,扭干拖把拖了两回地,看看室内似乎恢复了正常。

这才去漱口洗澡,必不可少的是拿冰块把红肿的眼睛冰上一冰,黑眼圈没办法解决,找出粉来薄薄地扑上一层,略掩盖了些憔悴。

我要在大家来上班前,把这一切都清理好,一切都在正轨,没有任何不寻常。

唯一不好解释的是我的头发,参差不齐,我没能耐把它修理好,自己对着镜子左右比划,下了几剪刀之后,终不敢再动,不像昨夜,浑没把它当做我争取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得以留长的宝贝。

第一个到的是许默,他眼神诧异地打量我,问:“头发怎么了?”

“唉,别提了。”我装作惋惜不已,“想省两个钱,自己修一修,结果,看人家剪头发就是两三剪刀的事儿,自己就给弄了成这样,越剪越不成样,我都伤心死了。”我故意指着自己还微肿的眼泡,凑近前去给他看,“我哭了半晚上呢!”

“你呀你呀……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他摇头晃脑,一副没奈何表情。

在他的目送中,我下楼去找人修补头发。

在拐角的小理发店找师傅修剪,幸亏那店铺虽小,理发师傅的手艺却着实精湛,居然可以把头发修到及颈而不露破绽,勉强可以扎成一个鬏鬏。我原本以为会被迫又要剪成小男孩式,恍似初高中时万年不变的发型。

这一头披肩发,镜中影像却不似旧日般随意潇洒,很丑,但也无所谓。原本就是想揭过这一层心境,让失落随着剪下的长发一起不留痕迹地走。

圣经上说:若你的右眼触犯你,就挖掉它。我的长发并没有触犯我,但我还是舍去了,割舍掉一样原本割舍不下的东西,虽难,但做得到。长发妨碍我的清爽,就剪了,若是还有什么伤害我的心灵,也会放掉。

坐在理发店的理发椅上,师傅在给我修补发型时,我渐渐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我,也许只是他“不正常”的那些日子里,调节情绪的过渡期罢了,现在他的生活,才是他心目中企盼的。我,已然退出舞台,不再是他的期求了。

想这些废话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自己降格到赖人生存的地步,这样是会连自己都鄙视自己的。不靠人的意念,从来就没有懈过,交出去的,如果不能完完整整地收回来,就干脆什么都不要。

我从来都不稀罕破碎的东西,完美,在我心中根深蒂固,百死无悔。

原来以为:他经历过感情的劫难,定能懂得真情的可贵。然而我错了!那场劫难,教他学会的不是珍惜,而是轻视。给人轻贱,我并不需要去争辩,骂自由他骂,人还是我人。

无奈的放弃,被逼的撤退,表面上看来是对创伤的平抚,实际上已是人生的失败,我不要在放弃的同时,埋下更深一层痛苦的种子。

时间,时间或许可以改变一切,只是我的心,常常比时间更坚硬,却又比每一分每一秒更细腻。受不得一点玷污,是太纤细,太看重。混杂太多真幻,背负得太多,所以锁住。

跟他在一起的“风花雪月”,深埋进记忆里也罢,等候来日的忘却。

日暮重门锁,楼高珠帘垂。

人不必隐形,只需隐心。

“为情所困”的事还是不肯做。那个叫自己傲卿的女孩,从来就是个与众不同的普通人。解脱得下的,当然欣然抛掉;解脱不下的,还是誓不低头。

他欠我的一切,不去讨还,他有良心,自会自责,让他去体会内心交战的滋味好了;他没良心,不放在心上,那也由他;神目如电,天理昭昭。天理若不昭昭也无妨,这世界上原本就有以怨报德的人,那是老天爷的杰作,我无能为力。

我以前这样劝解过他,如今,也会这样劝解自己。

生于二月的我,幸运石是紫水晶,代表的含义是:内心的平静。可见,这上天原本就是要我在重重磨难后,自己去寻获心灵平静的。

这种大修为可着实不易达到。不过,我相信紫水晶不是块凡石,落不到凡夫俗子的泥手中。

***

才剪了头上来,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还没出去,个个均用同情的目光审视着我,许默这个大嘴巴,肯定已经把我省钱不成倒蚀形象的可怜态跟不少人都搬弄过嚼子了,于是我这上班时间去整理个人形象的问题,就完全不成为了问题,大家均有恻隐之心,自然不会跟我计较。

阿德还尝试着安慰我:“你这新发型看起来好像学生/妹啊,这下你出去办事,会不会让人家怀疑我们公司用童工?”

一般情况下,我会有很多俏皮话来回应他,诸如“今年二十明年十八,这下你见着活的了”一类;可这回,我只横他一眼,回复说:“知道了,丑就一个字,你只说一次。”

我极少如此难说话,他们苦笑一声,忍受着我好心当作驴肝肺,没理也不饶人的臭脾气。

正东拉西扯间,王涵接了个电话,说是找我的;我过去听,还以为是严总。我想,昨天小渝姐回去后,肯定已经把我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如实转述,我倒想听听,他现下是怎么个说辞。

不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要轻易原谅——我这样跟自己暗下决心。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是全然陌生,邀我周末赴约,他的开场白如下:“Jane?你好,我是黄子文,这周末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我恍恍然,不可置信:“黄子文?周末吃饭?”他干嘛白眉白眼约我吃饭?

“I’msorry,这么唐突地约你,周末晚上我们有个Party,我找不到女伴,只好斗胆来请你。”他的声音听上去干净斯文,“我问过了,你不是Mars的女朋友,你不要怪我太冒昧就好。”

他这么一说,我就隐约琢磨出他语句下的暗意来,只是,无论他多么好意,或者仅仅就只是一个正常的社交,在我目前的心态下,都不可能去参与。我便婉言拒绝:“不好意思,黄先生,我周末有约了,要跟朋友一起出去;再说如果我去当你女伴的话,我朋友会误会的;帮不到你,抱歉。”

我故意说得很隐晦,暗示我无心恋战,相信他这种聪明人,一听就会明白道儿。

他喔了一声,声音里有种不确定的怀疑,但他毕竟是常在外头打滚的人物,也并没有再追问,也没表示出不解或者质疑来,只泛泛地预祝了我周末愉快,就挂了机。

“沅姐你周末有约?”我讲电话时,王涵并没走开,听我如是说,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怎么?周末找我有事?”我问。

“也不是。礼拜天不是正好碰上三八节嘛?刚才德哥他们就说,大家一起去小梅沙玩,周六下了班就走。沅姐你一定要去啊,”王涵初来深圳没多久,听到可以出去玩,肯定是动心的。

“干嘛周六去?星期天去不好吗?这季节,在海滩上过一夜,只怕冷得够呛。”我开始分析。

“去赶日出啊。”许默在一旁帮着解释,“王涵就想看日出,一上班就开始唠叨,趁这机会,就遂了她心愿。”他瞄了王涵一眼,接着道,“小女孩嘛,就喜欢这些浪漫的玩意儿。”

“过夜的事倒不用操心,我朋友那儿有个双人帐篷,带风灯的,你们俩用,我们几个,可以在沙滩上打通宵扑克。”阿德笑着怂恿,“小孟,团队活动,其他人可以躲,你总不能溜号。”

“沅姐,去嘛。你周末的约会可以改期的吧?”王涵一脸企盼,“不然公司就我一个女孩子,跟他们出去都不方便。”

我想一想,就答复她道:“我尽量争取去。就算我不去也没关系,大家都是同事,一起玩很正常,你也不用避什么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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