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145、独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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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神色是如此平静,如此善解人意,如果此刻有金鸡百花奥斯卡评审委员会的人在,我大概可以立刻拿个最佳配角奖。这现实太过残酷,活生生地,把一个单纯质朴的我,教育成了一个演员——又或者,我一直就是一个演员,被导演着一幕幕剧情,只是自己不自觉。

“是啊。”小渝姐看起来被我瞒过,她以为我已经知道全部事情,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不由得感叹:“严哥他自己也为难,那女人后面,肯定有人给她出主意。”

可能她一直被憋着,心里头并不舒服,终于能够跟我谈一谈,也算是一种解脱。

所以,我从小渝姐那里,听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另一面的真相。

郝雨辰早就请了香港那边的私家侦探过来,她把严总的底摸得一清二楚,不仅他在深圳注册的公司情况全部明瞭,甚至他跟赵德志合作的项目进展、他在成都的合资公司、在宜宾跟姐夫们合作的公司情况,统统都被掌握;于是这年前的谈判就成为了一边倒的局面,郝雨辰把这些一摊开,严总立刻无力招架。

他回港乐固然是因为有足够诱.惑,另一原因也是不得已,这是她的条件之一,换来的交换利益,是她不再来找我的麻烦。只是,严总拿到那些股份,还有另一个限制,就是婚姻存续,如果他选择离婚的话,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要立即无条件退还,不能折算股本金。

这还只是他离婚的损失之一,第二重损失,是赡养费,因为郝雨辰没有工作,他名下的所有公司跟股份,都会计算出赡养费,按比例每年支付给郝雨辰,而且,是以现金方式。

香港的法律与内地不同,它们更注重保障女权。

“你也知道,对于一家公司,流动资金是多么重要。”小渝姐恨恨地说,“这才是她的大杀器,她把严哥的脖子捏得死死的,让他动弹不得。”

至于女儿的抚养权,他也很难争取得到。

种种理由之下,他选择目前继续维系婚姻,成为理所应当,代价最小,收益最大。

“其实严哥跟我说过,他还会想办法,那些公司的资产跟项目,他再慢慢转移出来,这个需要时间来做。他就不信,郝雨辰真能手眼通天。”小渝姐轻拍我的手,“这个时间会比较长,所以我想,你未必愿意等。”

如果说愿意与否,这对于我根本不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可以为我爱也同时爱我的人守候,哪怕十年,哪怕是一生;可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为着一个幻梦,执迷不悟。

因为我忽然了解到,他即便还爱我,却根本不知我。

我明白了,他是太贪。

他一直希望,在拥有我的同时,也拥有他现在的金钱、名声、地位、享受……或许是男人更理性化社会化一点,所以所谓热情,都是可以被其它东西代替。

我知道他怕的是什么,他实是是没有了解我,或自以为了解了而看低我,他害怕在不顾一切失去那些东西之后,终于连我也一并失去。

我,应该是最终被亲友劝服,或被社会舆论吓倒,或自己清醒过来,认清自己的“不值”,然后毅然决然地弃他而去,另谋出路。在这里,面前诱/惑太多,凭我的条件,找到比他更年青更英俊更体贴的,机会多得是,就连经济上,也未必会输于他。

而到了那时候,就算他花大代价离了婚,一个除了有些钱,其他并不算出色的中年男人,面临的是鸡飞蛋打、人去楼空的凄凉。他怕看到这一天,怕到已经失去了继续抗争的勇气。

在他求安稳的心里,也许会这样想:让我走,他就可以放掉了一份对不住我的负疚心理与犯罪感,慢慢地拖拖沓沓地以最小的代价把婚离掉——实在离不掉亦无伤大雅,外人眼中总是原装的嘛——当然了,地位名誉金钱之类的都能保全,到那时,以他的身家,再新娶一房自然不成问题,而且条件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可以重新过他的凡人平静的生活,偶尔想到我时,也会说幸亏是当时放了我,使我可以自由地寻觅属于自己的“幸福”,心里很平衡,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的“高尚”。

反正只要他是这么想得自以为是,我也就“真正地”得到“快乐”了。

念及此处,我深恨他的这种心理。

他自私,他为了寻求自己的平衡,解脱自己的负疚感,宁肯牺牲掉我,而且为自己开脱说,这是为了我着想。

有时候,我宁愿他只一个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也许毛燥,也许有些儿不顾后果,但他会用所有的热情来对我。他会说:“只要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虽然,他以前确实说过同样的话,但我现在相信,那只是他的一时冲动,受了他自己感情的蒙蔽。更糟一点的是:那话,只是为了蒙蔽我。

他与她之间的纠葛,也许,要到死能无法注解、无法辨明;一辈子,都可能太短了。

原来,自己爱来爱去的,只是一个自己的臆想,一个并不是真正把我视为生命归宿的人。

就算他爱过我,就算他还爱我,但他永远更爱他自己,在爱我的内容里,太多的杂质搀合。

我其实很想当面问问他:“金钱的损失跟一生幸福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他大概给不了我答案,因为答案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还有另一重可能性,比这事实还要可怕:

也许,只是我不值。

***

怎么回的宿舍,我不太记得了,应该还是小渝姐送我回来的,我平静地在楼下与她道别,挥手、目送、转身、开门、上楼,裙袂划出优雅的弧线,竭力踏出的每一步,都翩跹若蝶,轻盈如风。

我记得把两重房门锁好,那把链条锁仍旧加上,窗帘拉上。就算明知不会有人再来骚扰我的夜,我也需要这一方空间,来祭奠我的真情。

想在今晚给自己一个交代,用一场烂醉。我就要这般放纵自己,事事要求理性如我,再也压制不住感情的决堤,就让自己任性一回吧,割舍不下又如何?终究是来如流水逝如风。

真实的人性胜不过真实的社会性,这是人生的悲剧之一。而偏偏,明知不敌,也要苦战,纵然全军覆没,也不肯白旗招降以保全身。这才是人生的大悲剧。英雄尚且末路,何况我小小一女子。

这是我身上最薄弱的一环,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干。

我爱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是我自己在自制空间里混淆了他们两个。他绝对达不到那个人的标准,那个人是我亲自创造出来的,又用了无数的梦幻堆砌出来的,那个人太完美,完美得不真实;那个人太高,像我的心一样高,高不可攀。

厨房里有一瓶红葡萄酒,我前几天从楼下小杂货铺里买下的,因为从报纸上看到说,每晚临睡前喝一小杯,有助于帮助睡眠;我已经好些日子睡得极差,而且总是无法解释,早上醒来后,枕上无端的润濡。

高脚杯被拿了出来,但没有用,那瓶酒就这么被灌下,一口气就是半瓶,我都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喝法。

酒精的作用很明显,也可能,这酒根本就是西贝货,拿酒精勾兑出来的次品,十分钟之后,我已头重脚轻,满脸通红,天地在眼前乱晃。我轻声浅笑,自言自语道:“好酒。”又是接着一大口,再一大口,牛饮着,这下瓶底朝天。

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走进厕所,我无意识地看着镜中那张憔悴的面容,两手插进发中,按住太阳穴,将头一阵乱摇,摇得鬓发松乱,状如女鬼。

执起梳子,我想将头发梳顺,可一秒钟后,我就冲进财务室里,也不管自己身子在桌子角上连撞了好几下,反正不觉得丝毫疼痛,我找出那把大剪刀,冲回厕所,对着镜子就开始乱铰我的长发,一边铰一边哭,镜中人糊了满眼满脸的泪。

头发被我剪得如同狗啃,一边长一边短,脑后的可能更加乱七八糟,我也顾不得这些;一地的乱发,连身上颈上都是;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睛是红的,头发是乱的,一边泪流一边傻笑,我分明不认得。

把剪刀往洗漱盆里一扔,铛地巨响,我出来倒在沙发上,昏睡如猪。

听别人说起过,喝醉酒的人,尤其是新醉,常常会因为酒精作怪导致神志不清,睡上半天的不是少数。甚至昏醉上一两天的都有。我若真沉睡不起,那大家也没办法进得了门,他们肯定会猜测我这次醉酒的原因,七拼八凑不知道又会编排出什么样的传闻来,说不定能凑出真相也未可知。

我本有的几分酒量救了我,或者是那做假货的还算有良心,没有拿工业酒精来充数。我醒来的时候天只是蒙蒙亮,虚睁着眼对住墙上的钟怔住半晌,才意识到现在还不到六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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