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这个名字初听只觉得耳熟，小渝姐这话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应该是以前她们的模特儿之一，被这位麦先生的朋友娶走的。

只不过，为什么严总会“心有余悸”？小渝姐话里有话啊！

麦仟把身子前倾，拿摄影师的专业眼光上下打量我，这才朝我道：“Jane，你的轮廓很好，线条分明，眼睛清澈有神，拍出来肯定特有气质。”

只是我这时的心思，根本没在拍照上面，就打哈哈，“谢谢夸奖，我是当之有愧。麦先生您很会说话，人家一般都说，当一个女孩子样貌没法夸的时候，就夸她有气质，百试百灵。”

这话一出，黄子文就去拍打麦仟：“你跟Jane说话要小心，她可能说了。”

“阿沅，你要不去拍些照片？”小渝姐又拿美丽来蛊惑我，“麦仟的水平，在深圳是数一数二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我还在思索林予与严总之间的关系，就没答小渝姐的问题。

“Jane你去吗？”黄子文见我没回应，就追问了一句。

我勉强笑道，“我还是算了吧，免得拍出来难看，拆了麦先生的招牌。”

“放心，要是拍得不好看，我自己就砸了招牌，再不在这行混了。”麦仟道，“动态的我不敢保证，硬照你效果肯定比林予的还要好。做这行这么久，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就是，Jane你去吧。”黄子文也热心肠地协同游说，“Mike都敢打包票，你还担心什么？”

“我的这帮好兄弟，知道我那儿经常有漂亮小姐，所以呀，个个都等着下手。”麦仟跟小渝姐眼光一接，用力在黄子文的肩膀一拍，“是不是，子文？”

黄子文露出扭捏的神情来，他强作镇定：“少胡说，Mike。把Jane吓着了就不会去了。”

小渝姐笑了起来，“就是，麦仟你这毛病，人家正经女孩子都会给你吓跑。”

又坐了一会儿，还喝了一杯饮料，他们这才回去他们那边，临走前，黄子文找我要了联系方式，我不便坚拒，就把公司的电话号码给了他。

我想这也无所谓，他若真想找我，从Mars那儿早就可以要到我的电话号码，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想过要联系我，大概这次，最多也就是从礼貌上显得重视罢了。

深圳妇联实际上不是我想像的那么有钱，也有可能，是这些妇女同志们不仅深具企业家的魄力，还同时具备了家庭主妇的精明，所以没有找到愿意出钱的赞助商来继续后头的餐会；还有一大可能，则是女性们更注重家庭，社交只是她们的润滑剂，而非最重要的生活目标；反正结果都一样，这聚会在餐点前就宣告结束。

不像另外那一边，他们还在会所的餐厅里包了近十桌，觥筹交错地继续进行着“联谊”，一副要把商务进行到底的架式，随时挂在嘴边的就是“合作”、“双赢”、“项目”跟“利润”，见着谁都相谈甚欢，自动两眼冒红心，依稀个个均是潜在的财神爷。

小渝姐谢绝了邢总与另外一位的就餐邀请，她说：“家里大的小的都等着，改天再约吧。”

***

转身出门，我以为她会回家，两边并不顺路，我就让她不必送，我自己可以搭公车回去。小渝姐却示意我上车，她说：“我知道新开了一家重庆馆子，之地道，我带你去吃我们家乡风味，正宗辣子鸡。”

她这邀请如此拳拳，我便关心她家中大小如何安置，她说自有小秦在，甩手掌柜不当白不当。

到了地方，馆子外头的横幅上招摇着“新店开张，八折优惠”，里头的人却并不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小渝姐点了三菜一汤，主菜当然是招牌辣子鸡，在色彩饱满、堆得冒尖尖的一大盘朝天椒、二荆条海椒与大红袍花椒中，翻找着拇指大小的鸡肉，麻辣鲜香又酥脆爽口。我们俩在嗜辣方面不惶多让，因而皆吃得过瘾，一边吸气一边往口中流水价地送，直至把盘子翻了两趟，确认再无一块遗留的鸡肉，方才作罢。

最终还是小渝姐这个重庆人技高一筹，吃到后来，我辣得嘴角火燎、泪花包着欲流未流，张着口开始呵气，她亦最多只是脸微红，不似我般狼狈。

“你最近跟严哥怎么样？”我正在努力喝汤，她却突然向我发问。

“没怎么样，他事情忙，顾不上这头公司。”我并没打算把我的动荡心事向小渝姐坦露，便只当成是寻常闲聊。对于私事，有时候是连最贴心的小眉都不能分享的，何况只是半路相熟的一个。

“男人嘛，都是以事业为重，不像我们女人，这个你要体谅。”小渝姐起的这个话头，让我觉得她今天约我吃饭的目的，难道是因为严总认为自己这阵子对我太过冷淡，因而请她来当一个说客？

难不成他还以为，三言两语，我又会甘愿沉沦？

听她接着往下说，“他们对事物的看法与判断，经常跟我们不太一样，所以有时候我们觉得很严重的问题，在他们看来就只是小菜一碟，并不值得花费心思，但也正因如此，有些气呀，生也是白生。”

我不知道她这些话里头，到底是含着哪一层意思。这两日，我努力地把严总摒弃在脑海之外，不让他来侵袭我的心情，扰乱我的安定——即便做得并不成功。白天还可以扮演正常角色，每每夜来，我就会心情低落，愁肠郁结，在坚持与放弃间徘徊犹豫，瞻前顾后。

我恨自己，涉及他时总是拖泥带水，做不到壮士断腕。

小渝姐一提及他，我忽而想起刚才麦仟两次说起的那个名字，我问：“我是不是跟林予相像？”

“可能陌生人会觉得有些像，我们见熟的倒不怎么觉得，你们眉眼并不相似，就是那种带些冷傲的气质，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真说起模样来，林予跟郝雨辰才真长得像。”这个名字一被带出，小渝姐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些，忙忙地止口。

归根结底，还是落在了郝雨辰的身上，这就是宿命？

“林予，以前跟宽哥是什么关系？”我偏要追问，“为什么会有‘心有余悸’这四个字？”

小渝姐避开我的眼光，她心虚地低头，在那盘除了配料什么都找不出来的辣子鸡里继续翻找，装成没听到我的发问，明显地，在回避。

“我跟林予一样，都只是他太太的替身，是不是？”我自行揭开这个答案。

“不是不是。”小渝姐立刻出言反驳，虽然这反驳听起来气弱，更像是敷衍，“严哥跟林予没有任何关系，就只是把林予推荐给我当模特儿，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纠葛，顶多就是他欣赏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在你之前，严哥没有跟其他女孩子牵扯过，这个你要信他，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浪子。”

我苦笑，我也很想相信他，但是，我如何能信？

小渝姐急急地扭转话题，“今天那个黄子文，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根本不认识。算起来也只有一面之缘，以前有个朋友带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见过一回。”

“你是该多参加参加朋友聚会。”小渝姐向我道，“别整天闷在房间里，要多出去走动，多认识人。”

“认识人很费脑筋，我太懒了。”我笑道，强装出轻松神情，往嘴里送青菜，“朋友多了，会欠人情债，我这个人最怕欠人家人情，所以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往来能免则免。”

小渝姐舀了一碗汤给我，“我看黄子文这个人还不错。”

“天底下不错的人多了去了，我哪有那时间去一一结识。”我懒心无肠地。

“该结识的还是要结识。”她看似漫不经心，随口道来：“改天我找麦仟问问他的情况。阿沅，如果有条件不错的，你也别不要，不防接受着试试。”

她这话说得平铺直叙，却像是平地惊雷，我被震惊得几乎连筷子都握不住。

这不可能是她会来跟我说的，小渝姐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会掌握不到这种分寸！

“这是宽哥的意思？”我望向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小渝姐继续回避我的注视，她讪讪道：“这是我自己想的，不是他提出的。”

为什么？小渝姐突出其来地，心血来潮提出这么个建议。这分明是在明示我，应该别寻出路。

就凭她跟严总的关系，就以她对严总的了解，完全不可能，仅仅是空穴来风。

脑袋里如被闪电击中，灵光一现，浮出一个极为可能的原因，我决定诈上一诈。

“撤了那分居协议后，宽哥明面上不会再跟我走得近。”我说得似模似样，完全不像在信口瞎编，“我就关心，他后头打算怎么样？”

小渝姐呆呆地看着我，“你知道了？”

“嗯，前阵子他就跟我说了。”我继续诈她，“你这才知道的呢？还是知道有一阵子了？”

“你不怪他？”她不解。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面翻江倒海的所有情绪都压制下去，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失态，不要有任何疯狂举动，我正在经历的，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故事，好多好多人都曾经历过，绝大多数的人，都安然渡过，不会死，不会疯，不会就此一蹶不振，我也应该做得到。

“有什么可怪的，他不是说过吗，苦衷，要体谅。”口中干涩异常，我却不敢给自己倒半杯茶，小渝姐添给我的那碗汤，我怕一端起来就会手颤到洒落一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