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132、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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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的钟点敲响,四面八方震耳欲聋地响动,我捂着耳朵,坐在书桌前,等这阵子的喧闹停歇下来,周遭慢慢地陷入沉睡时,开始写自己新年的第一篇日记。我写下这样的句子:

“佛说,修百年才能同舟,修千年才能共枕,我只是没有修到。

现实永远是对的——因为即使最终证明它错了,也已然过去,无法改变。

继续这样吧,知命安身总好过一筹莫展,苦熬终年。

桃红又是一年春,我要自己,学会看淡看化这场感情。”

大年初一,我九点钟就给父母挂了电话,估摸着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起床。新年伊始,我家的习惯是鸡啼则起早拜年,哪怕昨晚睡得再晚,也得一早起身给长辈道声“新年快乐”。

其实若按着古礼,除夕夜原该是合家聚在一处守岁的,家里人谈谈笑笑,烤火嗑瓜子削苹果,平平安安,辞旧迎新,把所有的邪瘟病疫全赶跑,迎接新年的来临,这才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苏轼就曾写下了《守岁》一诗,诗中有云: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可见该守过通宵、达旦不眠才对。

可我每年都提出这个礼制,每年都被全家人鄙视,我哥更是声称“有觉不睡,我看你是脑袋坏掉了!”

不过,他对拿红包这种传袭古礼则表示万分的赞同,就算上了班之后,有了收入父母不再给红包了,可团年宴上叔伯舅舅还是要给,拒都拒不了,理由是只要没成家,就还算小孩,于是他这两年来红包照收不误,十足的财迷心窍。

我妈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问长问短,就是要我自己在外头一个人务必当心,早些儿回家,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起来,“钱是要挣,可这过年也不回来,昨天吃年夜饭,大家都想你,所有亲戚都到齐了,就只差你一个,妈想着你一个人,头一回在外头过年,孤零零的可受罪了。妈把红包都给你收着的,你快点回来拿。”

这种掏心掏肺的真心关怀,也只有血肉至亲才感同身受。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拿手背抹着,强压着心底的波澜,装成若无其事的口吻,宽解着我妈的伤感:“就是我们那个新项目,代理的是欧洲的环保涂料,人家欧洲又不过农历新年,没办法;我在等合同确认,这才走不开。妈你放心,公司里还有其他同事也在,昨晚一起团的年,又吃又喝还看春晚,一样热闹,没你想的受罪那回子事;老板答应这个项目搞完,我可以补假回来的,机票还公司报销呢。”

我支撑着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四平八稳地将拜年电话打完,直到我确信我妈收了线,还在脸上稳住笑容,我照镜子,看脸颊上的那个酒窝还保持着,唇角努力弯出上翘的弧度来,这样,眼眶里的湿润就不值一顾。

那盘咕噜肉已经全部粘成一团,冷冰冰的,我也没去找筷子,直接拿手捻起一块就扔进嘴里,用足了力气咀嚼,我大声跟自己说:“美味!”

这冰冷立刻刺激了我娇弱的肠胃,一股寒气冒了上来,寒浸浸地,直往嗓子眼冲;我不管,呡着手指头,继续进攻夹着虾仁的炒鸡蛋。

我犯着老毛病,折磨自己的身体,以求得灵魂的解脱。

老天爷信用记录良好到爆,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还来不及拿那盘麻辣鸡片来考验我的胃,它就已经开始嗳气、恶心加上绞痛,嗓里眼里反酸作呕,连头也昏了起来,我在沙发上跪坐,伏低身子蜷成一团,忍耐着不发任何声音,就任由这种一阵一阵的抽痛冲击着我的神经。

忽而想次上次胃病犯的时候,是在从宜宾回来的火车上,餐车的食物昂贵而粗砺,连米饭也煮成夹生,我没带药,痛到脸色发白,严总跑去给我找到红糖,笨手笨脚地兑给我喝的情形,他那时,是真心体恤我;再往前,就想起那回Mars给我买胃药的事来,他还给我带了牛肉粥,至少在那时,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关心,他后来想把那瓶止痛药留给我,但被我坚决推辞开,我说:“我不吃止痛药,因为止痛药虽能暂时缓解疼痛,但也同时会掩盖病情,可能把小病拖成大病,反而害了自己。”

念及此处,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明明我自己清醒地知道,病不可以拖,不可以掩饰,不可以讳疾忌医,但我偏偏,做着这事情。

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身体较劲,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求取怜惜?

我有何罪需要救赎?我不过是真心实意地爱了一个人,即使他对我已经厌倦甚至从一开始就存心欺骗,可我终究心底对他无愧;我又哪里需要求取怜惜?若爱要靠求取才能继续,这哀求来的感情太过廉价,我还不屑于此。

挣扎着起来找药,拿一杯热水冲开喝下,我等候这一波疼痛的终结。

中午时分,我的胃痛已经止住,把剩菜热了热,蒸了一个馒头,还喝了一碗热汤。

没有出门,也没有开电视或音响,我把扑克牌摊在床上,给自己算命。每一把牌,都会推算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命途,我带着笑容,故作惊奇地在心里念叨:咦?又不一样,重来重来。就这样,算了一把又一把,我也不知道要算什么样的命运来,才算满意。

其实,我巴巴地在等电话。我奢望,至少会有一声新年问候。

只是,它不响。

夜幕低垂时分,外头的声响开始交汇,鞭炮声不如昨夜那么密集,烟花也少了许多,我甚至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电视剧集的对白。这一切的响动都表示,空城是我的幻觉。

我继续消灭剩菜,没有煮饭,捞出鸡肉来当饭吃。就算如此,桌上还有一半残炙,那条鱼头尾俱全,“活”在盘中,鱼唇微张,白色的鱼眼嘲笑着我的境况,如它一般,多余。

我在削一个苹果,精雕细凿地,保持果皮不断,我削苹果很厉害,削出来的皮几乎可以透光透字,这当然也是我爸的功劳,以前在家里,如果皮削厚了,是会被骂上半个钟头不带停的。

但今夜,我的手抖得厉害,当果皮断开的一瞬间,我的左手大拇指上也拉开了一道口子,血珠立刻涌出,我放下苹果,竖起大拇指,用一种很无辜的眼光注视着鲜血长流,流过鱼际,流到腕间,好像这是件跟我无关的事情,我欣赏着,怪异地欣赏着一件行为艺术品。

伤口并不深,血小板作用下,血渐渐凝结,我去厕所洗手,面对洗脸盆前的镜子,我想起高中时有一回,我哥跟着一本地摊杂志学了个把戏,他用肥皂在厕所的镜子上画了一个骷髅头,等自己洗完澡,热气会把那个图像逼显出现,试图模仿恐怖片的场景;可没想到的是,他原本打算第一个去洗澡的,可临时有同学来找,换作了我爸头一个进去洗,骷髅头的显现,几乎把我爸吓得心脏病发,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我哥又几乎被打个半死,从此再不敢搞这类科学试验。

我突发奇想,如果我就此流血而死的话,我死之前,一定要记得拿自己的血,在镜子上涂上两个大字:忘川。等严总发现我的尸首,再看到这两个字时,不知会不会有些后悔。

忘川,是中国古代神化传说中,冥府中的一条河,河上架着奈何桥,孟婆就守在桥边,每一个经过黄泉路去投胎的鬼,都要喝下孟婆汤,忘却前世方能重新轮回;而那些不甘忘却的痴男怨女,则只能跳下忘川河,忍受千年相思,仍旧不改初衷,方获再世为人的机会,可千载之中,他们眼见着自己的爱人经过奈何桥,一次又一次,终于从情深不渝到麻木,这忘川水,便成为他们的孟婆汤……

不过,以严总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水平,他多半会以为,我写下的这两个字,是表示会“忘记四川”,说不定他还会自鸣得意,以为我便是死了,也要把魂魄留在他身边。

我这回是真的在笑,这笑容是嘲笑自己的痴傻——我明明知道,自己与他之间,有那么多不相类不相通不默契的地方,我们的差异是如此明显,可我却是,不能解释的执迷。

但愿,这孤独是一剂良药,是一针清凉剂,可以让我发热的头脑,恢复到适于生存的体温。良药苦口,利于病,所以,是苦的。这从小就懂的道理,直到今日还在不断的验证。外面包裹着的那层糖衣,并不能改变药的实质——还是苦的,骗得了舌头,骗不了心。

过程就是过程,至于结局,基本上与过程并不太相干。

我深吸一口气,就像天气一样,心情也会阴暗不定,也正像天气那样,再恶劣的气候,也会过去。

没道理为着今天的阴雨狂风,就让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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