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前,我就接到了严总的电话,他亲切地邀请我共进晚餐,被我婉言谢绝,中午才跟我的现任老板吃了一顿不怎么愉快的分手饭,至今胃里都硌得不舒服,晚上我可不愿意再跟我的未来老板一起,小心奕奕地复品“味同嚼蜡”之滋味,我只想多吃两餐安乐茶饭。
我心知肚明严总找我何事,我问他,可不可以吃完饭再聊?他在电话里同意了。我们约好,晚上七点钟,他到公司楼下来接我。
等他在那家咖啡馆前停下车来,我暗暗佩服自己的未卜先知。看来夏总果然跟严总是穿一条裤子的,连他们的窝子都一样。难道他们以为自己都是国宝熊猫吗?我恨恨地想,竹林里只怕老鼠跟蛇还要多一些,应了“蛇鼠一窝”的古话。这样想一想,好像心里头觉得好受了些。
依旧在那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依旧要了我上午才喝过的卡布奇诺,我这个人有点儿认死理,一样东西觉得好,就会一直用下去,轻易不会去尝试第二样。就像以前上中学时,跟小眉外出吃面,我永远只吃鸡杂味的浇头,从来没吃腻过,而她则每次都要换口味。小眉常为此讥笑我没有探索精神,她说:“你呀,就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世界如此缤纷,你就不会给自己多种选择?”我回击她的是:“难道你连吊死也要不停地换树?死都死了你还搞移形换位的把戏,你拍鬼片啊?”
“你笑什么?”严总奇怪地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走神想到小眉时,不知不觉地微笑了起来,这笑容在严总看来,总不会以为是故意对他不敬吧?
“没什么,想起个朋友的趣事。严总您请说。”我坐直了身子,做不苟言笑状。面前是我未来的老板,而且已有积恶,我还不想在他面前做出无状来。
面对严总,跟面对夏明时完全不同,跟夏明我至少开口敢言,开开玩笑甚至耍个小赖,我都认为他不会太介意,可严总不一样,在他面前,我总感觉被他压制着,自觉低人一等,于是噤若寒蝉。
严总没有喝咖啡,他点了一杯红茶,只加了一包黄糖,拿茶匙搅拌着。茶气氤氲中,茶匙与杯壁时有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咚声,他若有所思。
我仍是大气也不敢出,他面前还搁着一小罐牛奶,本来是应该一并放进红茶里的,他没放,我就一直盯着这牛奶,居然在盘算是不是应该要过来倒进我的咖啡里,免得浪费;再一想,这种时刻,我竟然还在考虑节约问题,心也真够宽的。
严总要跟我说的,应该是我的新工作,至于内容,我一点也猜不出来。
“小孟,今天找你出来,相信你知道是什么事了吧?你们夏总应该已经跟你谈过了?”他抛这个问题给我。
我点头:“嗯,夏总中午跟我说的。严总,你需要我去做什么?”
他浅饮了一口,把茶杯放下,身子住沙发上一靠,他这放松的姿态与我紧张的姿势一作对比,就显得我更上不得台面了。我很想也让自己如他般放松一下的,可是我确实不敢。
“港乐呢,不是我的公司,我虽然在里面当总经理,但我并不是股东,所以不需要你去那里。这一点你首先要清楚。”我清楚个鬼啊,再说了,只要是现管,那在我这儿就比县官更有影响力,至少,足以影响到我。至于港乐公司谁是股东,谁是大佬,跟我有关系吗?何况您都说了,我又不去那里!在公司里,大家都管您严总严总地叫,反正目前而今眼目下,我去哪里,您说了算。
当然,这些念头都只存在于我脑海中,不会付诸于口;所以在现实里的我,只是乖乖地坐着点头道:“嗯,知道了,我会记得的。”
“我自己有一家小公司,以前呢是做通讯设备的,叫旭日通讯,这家公司的股权我刚刚清理好,全部的股份我都买回来了,我打算把这家公司更名叫‘深圳旭日卫星电视通讯有限公司’,以后专力去做卫星电视的市场。这个市场在内地才刚开始,潜力非常大,目前竞争虽然激烈,但市场空间还远没有饱和,机会是有的。以前我们做的通讯业务呢,也会继续做,这两个板块都要跟进。我这边请你过来,主要就是配合我开拓卫星电视业务这块。”严总一口气把他公司的情况都交代给我。
我还是觉得茫然,这业务跟我之前做的广告,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并没有积累到任何可以帮他的经验,他偏偏从夏总那儿把我要了来,我总不至于幻想是因为他有特异功能,可以看到我的潜质非凡吧?要不,他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他知道我在未来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因而先预定了我?
我命令自己无孔不入的想像力归位,这种不靠谱的联想,还是早些儿打住为佳。
“严总,我在公司里做什么?”我忽而想起小丁说的话来,那回是他第一次见我,他就当面说我是个绝佳的销售胚子,当时还找严总讨要我来着,难道,这话让严总给听进去了?
但我自己可不想做销售,那种八面玲珑的本事,我自承没有,即便硬我要装出来,那也只会让我自己觉得难受,且多半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我打定主意,如果严总硬要派我个销售的职位,我是宁可回去,或者继续对夏明苦苦哀求,或者,做好去人材市场转悠的准备。
“你还是当我的助理,帮我看着公司,还有就是要担起财务这块,会计的账有人做,你要兼当出纳。”他告诉我主要的工作内容。
“可是严总,财务我完全不会啊!”虽然我在前段时间里,有一阵子相对空闲,我从李博平台面上,抽出了一本《会计学原理》,看这书我只是混时间,并没有打算就此自学成材;这事被李博平知道后很是嘲讽了我一下,说他学了三年,我难道指望凭一本书吊儿郎当地读几天,就打算去混饭吃?这挖苦反而让我认真K了一下这本书,当然许多理论我还是学的似是而非,实践更无从联系起,真让我做帐我是肯定满账薄跑火车的,但简单的会计报表我能看懂。
“你不是在自学吗?出纳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记个流水账,审核支出、开具支票,清点现金,去银行对个帐拿个单据。不需要多少专业知识。”他说得轻松。这层面上看来,倒是对我的情况费心了解过,连我在看什么书都知道。看来夏明出卖我的信息,也是出卖得不息余力。“你要知道,财务对于公司的作用是非常重要,你这个位置不是人人都敢往上放的。”他叮嘱说。
看来,我是不是还得赶忙感谢一下他的抬举,要不要动作再大一点,作个揖甚至磕个头,感谢一下他的“知遇之恩”?我这个时候低垂着眼,居然在转这个歪脑筋。
“这段时间你先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出去,然后等我这边工商手续都办好了,我找个时间,先把公司的同事介绍给你认识,大家熟悉一下,你就可以直接过来了。”严总在安排我的工作步骤。
新公司的性质我了解了,工作内容也我知道了,只要不让我去跑销售,做财务、做行政跟做助理都没啥问题。还有一点,就是我同样关心的,薪水是多少?待遇怎么样?严总还没有告诉我呢!
我正迟疑要不要直接开口问他,严总招呼小姐过来替他加了水,还关切地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那副真诚的表情,还真是像模像样地“求贤若渴”,但我可不想一晚上失眠,就摇了摇头,只让小姐把我的柠檬水加满就行。
等那服务小姐退开后,严总就向我提到了待遇的事:“公司可以给你提供单间住宿,住宿条件呢一般,给你配个小房间,床啊柜子啊你自己去选,报销范围内都行。我在巴登租了个套四办公,其它同事都自己有地方住。你住的地方呢是跟办公室一起的,这样上下班也方便。”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加班更方便,一个电话过来随时可以开工,廉价劳动力还不用带加班费,严总可够精明。”我已经开始计划一下班就拔电话线了,隔三岔五地拔一回,线路故障可不是我的责任——虽然这只能是在脑袋里意/淫一下。
听他继续说,“薪水方面,底薪一千块,伙食补贴一百块,交通补贴五十块,公司还配传呼——看来我拔电话线的打算也可以直接被掐毙了——每个月有奖金,还有季度奖,每年领十三个月薪水,年终有花红。办公室带厨房,伙食可以自己做。你自己会做饭吗?”他突兀地问了一句,然后自己感叹道,“这年头会做饭的女生不多罗。”
我做饭还不错,这要拜我妈所赐,每年的寒暑假,就是我给全家人展示厨艺的大舞台,当然附加打扫房间与洗衣刷碗的功能。我妈总说女孩子要是不会做家务,尤其是不会做饭的话,肯定嫁不掉——在我家,一直以来,都以能够把我成功“嫁”掉作为最低标准。
我妈屡屡对我假小子的装扮摇头叹息,可惜她搞忘记了,为了不浪费时间在打理头发上,也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洗发成本,每年我的头发都是被她老人家一把揪住直接剪短的,小学时候还为此每年都哭闹,中学以后习惯成自然,到了节点就自动坐上断发椅,反正哭泣、躲避、抗争都是无用功。这种悲剧直到我上了大学才告停止,不然我这一头长发,根本不可能留得起来。
在这种最低标准的要求下,一般家里面的活,包括缝补刺绣在内,都还难不倒我。唯一被扣分的项目是打毛衣,因为我妈也不会,无从教起。她只会打平针,连带我也只会打平针。
“我会做饭。”听到我这话,严总有些满意地笑了笑,似乎做饭是件大事儿,虽说民以食为天,但公司选员工,只要不是选厨工,应该还轮不到这项技艺出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