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瑟眉梢一挑:“……所以你的意思?”
女子秀眉纤长,目光流转,回答道:“曼珠沙华已经结出了花骨朵,十日后必会开花,等到叶落花开,如果慕妍的尸骨果真在这里,那个时候,则可以让她重见天日。”
她说完站在原地,似乎是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旭日,黛眉黑瞳,深不见底,君无瑟突然说道:“慕妍已经死了三十年。”
“怎么?”九歌不动声色,听见身侧男子淡淡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九歌终于转回身看着他,男子英挺的眉目映在虚幻的光影里,并不能看得真切。
朝阳初生,她嘴角勾起弯弯弧度,声音并不温柔,却显得柔软宛转:“世事彷如**,人命如草芥,但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乎她,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在薄刀岭见到几乎在中原绝迹的曼珠沙华,算是个令人惊喜的意外收获,九歌便暂时在曳阳城里住了下来。
第二日客栈里人很空,基本都出门去了,九歌下得楼来,只见客栈靠近门口的窗户一侧坐着一个人,她径自走过去,在那人面前坐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君无瑟抬眸,似有笑意:“要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你不是应该……”顺着他的话说到一半,望见他嘴角溢出的一丝笑,九歌心中已然懊恼。
那晚她瞧见他同一名女子在岳阳楼中相会,第二日进了樊府,方知那晚那个看不见面貌的女子原来是樊家大小姐,因着这几日的流言,下意识里认为他也是众多求亲者之一,今日他却在客栈里呆着,明显证明她的猜测是错的。
君无瑟并不介意,招手换来了店小二,转头问她:“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哦,谢谢。”把他当了朋友,九歌也就不再拒绝。
“那天我在楼上看见你了,”他轻啜了口茶,仿佛是随意提起,神色漫不经心,“天色那么晚,你在那里做什么?”
没想到他也发现了自己,九歌秀眉挑起,一抹戏谑一抹认真,反问:“你呢,天色那么晚,你又在那里做什么?”
话到此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菜刚端上来,客栈门口起了喧哗之声,原来是今晨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一路上谈笑惬意,皆是一派乘兴而归的样子。
空荡寂寥的客栈被一拥而入的客人一下子占满,店小二立马忙得不见了人影,周围空空的座位一时都被坐满了,邻桌的说话声一字不漏的传过来。
九歌无意听墙角,但那些话传进耳朵里,也大致清楚了众人如此兴奋的原由。
今日岳阳楼如火如荼的以文招亲赛事上,得胜者是一名言姓的公子,然而最后一刻,樊家人在绣楼上准备宣布结果的同时,楼底下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知是谁不小心撞落了言姓公子的发上木簪,如绸缎般的青丝垂下来,衬得本就白皙的脸颊越发华若桃李,一双拢烟眉不描而黛,朱唇不点而赤,孱弱的俊秀公子一下子转变成了清丽的妙龄女子,不免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貌美女子见性别败露,飞快混入人群中消失了踪迹,樊家人对这次意外事件采取了沉默态度,樊家也很快领着下人们匆匆离了场。
众人看的了这场热闹,自然心满意足的回了。
然而不知怎么,听到那临桌的人念及那言姓公子的名字,九歌心中蓦地一跳,仿佛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近黄昏,霞色夕阳宛若一道美丽的油彩笔,在天空作出瑰丽图画,又仿佛是沉沉大海中的一尾游鱼,翻腾出耀眼美丽的金色粼光。
狭窄的巷道空荡寂寥,墙根青苔遍满,夕色映照在光滑的石阶,映照着行人的路,只见街道尽头,一人缓缓走来,看面目分明是个清丽的女子模样,然而却身着男子的雪白衣衫,一头青丝用灰色细带高高绑在脑后,随着走路的动作上下晃动着。
青色砖瓦堆砌的墙壁,蒙了尘,已有了悠远年岁的痕迹,抬手轻轻划过,指尖带起沙砾的美妙触感,脚履踩过地面,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云上,探出墙外的大树,枝叶繁茂,阳光从枝叶间漏下破碎的光,落在发上,似乎还带了丝残余的温度。
“言姑娘!”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名字,言沐立住回头。
青年男子信步悠然,缓缓朝着她踱过来,走得近了,男子的脸庞在视线里渐渐清晰,秀长的眉飞入鬓,挺拔鼻梁犹如远山,英气而不失温润。
“……你找我?”青年男子走到面前停住,言沐疑惑问道,声音莫名嘶哑,不辨男女。
“嗯,”青年不慌不忙自我介绍,“在下名叫江涛,姑娘今日在岳阳楼中的表现着实令在下感到极是佩服,这才追寻姑娘到此,也不知可否与姑娘作个朋友?”
男子说话时眸如流水,凭添了几分书卷气,其实此刻两人挨得极近,言沐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也不知是不是他还未能真正意识到面前的人实则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因今日在赛场上与众位参赛者之间的唇枪舌战,激烈交锋,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个女子。
直到她在最后被人揭穿了女子身份。
江涛说的时候神色极是真挚,言沐回看着他,嘴角慢慢绽开笑容,女子娇柔笑靥,明亮眸子灿如星辰,青年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仓促往后退了一步,一刹那脸颊的红云竟染到了耳根。
没有忽略他脸色一瞬间的变化,言沐扑哧一声笑起来,同时修白手指往颈间某个地方轻轻一压,一声咳嗽,一个圆形的薄片被她吐了出来,大约是之前让她变声的东西,因她说话声已恢复了属于女子的清脆和柔美:“江涛,你确定要跟我作朋友吗?”
“自、自然。”江涛颇有些不自在,眼神再不敢专注在她身上,只得左躲右闪,脸上红云还未消褪完全。
言沐唇角弯起,哪里肯轻易放过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戏谑:“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吗……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他退一步,女子就往前进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脊背抵到墙角,从未遇见过这般胆大的女子,江涛尚不知如何应付,只能吞吐道:“大、大约是晒的吧……”
“晒的?”言沐狐疑的仰头望了一眼从茂密树枝间楼下斑驳的阳光,回过头来,忽然抬手往前一伸,看似就要摸到他的脸,江涛僵得全身不能动弹,然而胸腔中心跳却跳得异常剧烈,仿佛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场意外的心动,却见她的手伸过来,落在他脸颊一侧,稍倾,却是往上一抬,指向头顶茂盛的大树,女子目光垂涎的望着头顶某物,并没有发现到他的窘迫或者失望,笑着说道:“诺,你看到那个挨着墙面最近的红果子没有?我够不着,你如果帮我摘下来,我就和你做朋友。”
他跟着她仰头去看,果然,一个熟透的红色石榴跃出高墙挂在枝头,碧绿的叶子的衬托下,特别美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