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青的松树伸展着苍劲的枝干，山脚下大樟树撑起绿荫大伞，站在山脚下往上看，只见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上山的路并不十分难走，被前人凿出了长长的石阶，只这山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石阶上布满了厚厚一层青苔，小心翼翼沿着石阶往上，视野才逐渐变得开阔。

天还未破晓，极目远望，淡青色的天空依旧昏昏沉沉的，山林间晶莹明亮的露珠闪烁着，伴随着树枝上雀鸟的鸣叫，整个山林显得生气勃勃。

行至山顶，视野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绵延不绝的平地，杂草丛生，高至膝部，而踩在脚下的山，一重接着一重，浓雾遮蔽群山。

九歌到了山顶，就有意识的抱着雪儿四处寻找，这座山明显荒废了许久，慕妍被葬在这里三十年，尸骨早该化成灰再也寻不到了，但若事实如传闻所言，她死后的第二日，山上盛开了漫山遍野的白花，彷如下了一场极其盛大的雪，则必是慕妍死后心中强大怨念所化，她或许还能找到某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往前行数十步，齐膝的草丛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是个穿着布衣的青年男子，发上黑玉作簪，温润平和，鬓发及衣衫都已被清晨的露珠湿了大半，显然在这山顶上呆了不短的时间。

“两位是……”青年男子从草地上站起来，顺手拍拍身上的泥土，看着两个人眼带疑惑。

君无瑟上了山顶后并没有跟着九歌四处乱晃，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她身后，此刻走上前去，将九歌半遮在身后，礼貌回答男子的话：“我们是上山来看日出的，不知公子怎会这么早在这山中？”

青年男子笑了笑：“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同朋友们相约到这里来看日出的，不过他们都跑到那边去了，”他指了山头的另一个方向，果然远远的可以看见晃动的人影，他又说道，“听说这座薄刀岭是曳阳城中最高的山峰，很适合观赏日出，今日看来，果是不错，只是我们来得太早了，已经等候了许久。”

他不像是说谎，身上简单装束，衣袍一角沾着**的碎草，本该是狼狈的，然而却显得倜傥而不失风度。

倒是有些不平凡，九歌暗暗心想，鼻息间蓦然闻到某种熟悉冷香，尚来不及抓住那一缕游丝般的记忆，越过君无瑟的肩头，晨曦正奋力撕破云层，终于从天边迸射出一线红光，仿佛一块炫丽夺目的玛瑙，那红光越来越明显，逐渐将整个山林笼罩，一轮红日如同鱼儿般，一刹那跃出山头。

日出了。

白日一照，浮云自开，云朵轻舒漫卷，好听的鸟鸣声更加清晰，浓雾渐渐散开，露出青翠山林，散发出淡淡青草香气。

女子火红的兜帽被风微微掀起，露出深海一般的瞳，白皙的脸映在这淡淡的霞光里，透出一股令人清透的粉来，而纤细身影仿佛是被最好的宫廷画师细细刻画，嵌进这一幅美得不似人间的淡淡的水墨画里。

从一开始遇见，这个女子就像是一个难解的谜。

君无瑟的眸光不着痕迹暗了暗。

此刻九歌心里还想着别的事情，并未察觉。

日出后，青年男子的朋友们就从另一边走过来了，远远的朝着他喊道：“江涛，该走了！”

“好，我马上就过来！”青年男子原来是叫江涛，只见他高高答应了一声，回过头跟两人告别，“两位，我要先走了，后会有期。”

九歌微微颌首，待江涛跟他的朋友们下山去了，才自顾自走到一边去继续找寻自己要的东西，雪儿半伏在花盆中，也煞是认真的帮她寻找着或许可能存在的痕迹。

“你在找什么？”君无瑟这时竟然也优哉游哉的跟在她身后，出声问起。

九歌回头白了他一眼：“你当真不知道？”

她又不是傻子，才不相信他跟她上山只是为了纯粹的观赏日出。

君无瑟好看的眉略略向上一挑，似乎有些意外被她看穿，半响才笑道：“果然是瞒不住姑娘，你想找慕妍的尸骨？”

“嗯。”知道瞒不住他，九歌索性和盘托出。

“慕妍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即便只是死了十年，尸骨也恐怕早已化成了灰。”山顶的地面并不平整，又掩藏在齐膝深的草丛里，并不好走，他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不忘说道。

九歌头也没回：“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痕迹。”

身后之人没有接话，九歌也不再说了，专注看着眼前的路，然而，终究是间隔的时间太长，再多的蛛丝马迹都已被时光的车轮磨灭怠尽，但脑海中想到昨晚老人期盼的目光，苦苦等候三十年，如今把她当做唯一的救世主，她又不能不负责任的轻易放弃，就算不能替老人的女儿翻案，能找到她葬身的地方，也总是好的。

盆中雪儿轻轻颤了一颤，白色花朵缓缓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定住不动了。

九歌的目光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不足十米的距离，有一个小小斜坡，斜坡之上，一片生长得异常茂盛的草丛，浅白色小花密密麻麻点缀其上。

那是整个空旷的山顶上唯一一处不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枝叶丛林，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晨雾在林间缓缓飘动，恰似一条美丽的腰带，森林大树的枝桠在地上的小土坡投下暗影，显出沉郁的苍黑。

九歌抱着雪儿缓缓走近小土坡，就地蹲下，手指小心扒开生长得茂密的草丛，捻起一撮泥土轻轻揉捏。

表面一层土黄色泥土被指尖剖开，逐渐露出朱红色的土坯，九歌脸色微变，随即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出来。

掌心呈现出红黄两色混杂的泥土，视线往前一扫，绿意盎然的草丛里，除了随风飘摇着的白色小花，另还有一种花草……九歌轻吐了口气，心中已大致有了答案。

身后有轻响，君无瑟正要上前去看她做了些什么，手臂被九歌抓住，纤细而带着沁人凉意，他一怔，听见九歌低声说道：“你别过去。”

他依言顿住，手臂上那只细弱小手就撤开了，九歌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地面：“你仔细看。”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齐膝的杂草和白色野花之间，夹杂着另一种几乎要枯萎的暗褐色枝叶，巧妙盘旋着，而趴在暗褐色枝叶下的血红色花骨朵卷曲，含苞待放，君无瑟眸光微动，轻道：“曼珠沙华？”

九歌略微有些诧异：“你见过？”

他看着她，摇头：“……没有，博文录上有简略的记载，曼珠沙华喜阴和潮湿，大多长在墓地附近，而叶落花开，花落叶发，花叶生生永不相见，代表着分离和死亡，在扶桑，被称作是死亡之花。”

九歌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但其实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曼珠沙华若生长在有新生死者的地方，可保尸身常年不腐不臭，宛若人还活着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