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御书房，经过那晚和顾雪然见面的水榭，林清婉突然顿住，望着满树娇柔的海棠花。

黄昏里，粉嫩的花瓣明媚动人，有如楚楚风姿的丽人，又如彤云明霞，花开如锦，美不胜收。

明日站在她的身后，轻狂地掠一抹微笑：“欺君是死罪，娘娘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林清婉伸出手想接住一瓣海棠花，谁知海棠却从她的指缝里飘落，沾染尘土。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指节分明，葱段一般，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双好看的手。

林清婉默然看着自己的双手，淡淡地问：“明大人想说什么？”

“娘娘明明不喜欢皇上，为什么还要争得皇上的宠爱？”

明日皱下眉头，林清婉在他心里俨然已是个可怕的女子，她的城府深不可测，留在宫里终是个隐患。

林清婉垂了手，不冷不热地问：“你们男人不都觉得女人应该要依附于你们吗？”

明日心中一动，眸光倏地幽深：“雪然告诉我，他说娘娘是不会臣服于任何人的人。”

“他说什么你都信，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呢？”林清婉讪讪地笑，婉致的容颜美仑美奂，漫天花雨中，更显得她美艳无双。

明日仍旧不依不饶：“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是真。”

“那还留着它们做什么。”林清婉淡淡地转过身，正巧看见明日瞬间苍白的脸，又笑道，“既然连自己都不能相信，那又谁是可以相信的？”

林清婉的眸底浮现一层薄冰，明日不由地一怔，有惧意涌上心头。

“那是因为娘娘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谁。”明日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先前的意气风发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快速地整理心底一闪而过的惊惶，他想起顾雪然曾经对他说的，他说千万不要去看林清婉的眼睛，要不然，你会被她表面的温和割得遍体鳞伤，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但确实，她眼中的寒冰，是千年玄铁都不敢比拟的凛冽。

林清婉瞳孔微微收缩，依旧笑靥如花：“是不是所有和顾雪然呆久了的人，都变得这么让人讨厌？”

“既然娘娘讨厌明日，为什么还要明日做大皇子的太傅？”明日的目光凝在林清婉的脸上，仿佛忘了心底的惧怕，认真地问。

“本宫讨厌你不假，但本宫欣赏你的才情亦是真的，本宫做人向来恩怨分明。”林清婉的眼神清澈，一双美目黑白分明，她淡淡地笑望着明日，眸底泛起点点涟漪，如星光闪耀。

明日双眸微转，冷笑：“如果对雪然，娘娘没有那么多的私心和利用，或许，我会相信娘娘说的。”

林清婉兀自笑着，眼中的精光凛冽似刀，她问：“你觉得本宫也在利用你？”

明日勾唇嘲讽：“难道娘娘能否认自己没有公报私仇吗？”

“本宫曾答应顾雪然要好好对你，本宫怎么可以对一个快死的人食言。”林清婉绽唇深笑，那些恶毒的话和她温婉的笑颜一点也不相称。

“娘娘，你终于说了实话。”明日想笑，可是心里忽然觉得沉重，漫过一丝难言的落寞。

明日对林清婉从来没放下戒心，在顾雪然向他诉说的那段时日里，他就已经一步一步走进他们曾经的世界里，他甚至比顾雪然还要了解林清婉。

而林清婉也没打算要瞒着他，她知道明日不会对她不利。

“验证了你心底的猜想就是实话。”林清婉面无表情地凝视明日，露出诡异的深笑，“明大人，本宫问你一句，何为真话？又何为谎话？”

明日一时语塞，举目疑惑地看着林清婉，目光之中凝着一丝的探究。

“那一晚，是谁说的，对雪然已经无爱无恨？”明日的嘴角爬上一丝寒凉的笑容，“娘娘，这也是真话吗？”

林清婉心中一颤，目光突然转冷。

“那一晚，躲在暗出的那个人是你？”林清婉逼近明日，眸中诚然聚满了杀气。

“娘娘以为是皇上。”明日却笑了笑，凉风扑面而来，掠开他眼底的悲悯，这一刻，他忽然不怕林清婉，甚至还有点同情她。

林清婉震惊，然后恼怒：“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那一晚，慕容云澈确实躲在暗处，只是他躲在明日的身后，他不曾有警觉罢了。

慕容云澈的眼睛如极地上的极光，又冷又亮，试问世间，谁还会有一双这样谅薄的眼。林清婉在他身边陪伴他多载，又怎么会认错。慕容云澈的阴狠和冷酷，已经完全烙尽她的骨子里，她终生难以再释怀。

“是谁重要吗？”明日了然地看着她，“还是娘娘后悔了？”

林清婉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虚软了，她退了几步，失魂落魄地坐在石头上。

晚风掠起她的衣袂，飘逸似仙，她却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海棠花的花瓣落满她的衣裙。

“你说，我和他还有相见的一天吗？他还会回来吗？”林清婉的眼眶里突然泪珠翻滚，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明日心中一恸，眼中早无凌厉和讽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悲天悯人的无奈，他问：“娘娘希望他回来吗？如果他回来了，娘娘还会不会继续伤他至深？”

心里的某个地方好象有千军万马奔踏而来，林清婉的心狠狠地抽搐起来，不可抑制地疼。

“会。”林清婉缓缓地吐尽最后的音节，她说，“我会。”

明日颓败，无法平复心底的震颤，以及失望，他的眼神突然冰凉起来：“娘娘，你还有心吗？”

她的脸上冰凉一片，柔弱的眼神瞬间盈满凌厉的敌意，她发狠地眯了凤眸：“亲手毁了本宫的心的那个人是顾雪然，一切如他所愿，他还有何怨尤？”

明日面露凄然之色：“就算他毁了娘娘的心，他也拿自己的心去陪葬，娘娘为什么不放过他？”

林清婉霍得站起身，冷冽地警告：“这是本宫和他之间的事情，如果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太傅，以后在本宫的面前最好不要再提起顾雪然。你已经知道本宫是没有心的人，所以本宫会做出怎样的事情，你应该心里有底，重复的话，不宫不会说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明日皱眉，感伤地看着林清婉：“娘娘一定要把身边的人全都赶走才安心吗？”

“你说你吗？”林清婉冷冷地把眉一挑，眼中有了然的轻蔑。

“明日是真心把娘娘当朋友的。”

明日会这么说，无非是受顾雪然所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安然回来，所以央求了明日替他好好照顾林清婉。

林清婉深沉一笑：“本宫从来都不需要朋友。”

明日闭上眼睛，深深地戏口气，看得出来，他很疲倦。

“曾经明日也不相信朋友之义，但娘娘，你相信吗？在这个阴暗的地方，总有一处是光明温暖的。雪然伤害了你，是因为他有他的不得已，而娘娘报复雪然，真的就只为了泄愤吗？”

林清婉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明日话中的深意。

她的眼中薄怒乍现：“你是佛祖吗？你凭什么以己渡人？”

“难道娘娘不想有个美好的将来，属于你和雪然的将来？”明日来不及思索，冲口喊道。

林清婉一惊，两人尴尬地对视着。明日突然有些后悔，这样话是大不敬，纵使慕容云澈重用他，但公然唆使林清婉背叛慕容云澈，这样的罪名足以令他惊慌莫名。

良久，林清婉凉薄地扯一抹微笑，飘忽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她说：“不管摆在本宫面前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对本宫来说都是死路，有没有未来还有什么区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