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叶落花残，秋光败尽。

官道上，一匹骏马奔驰而过，似闪电，扬起尘土漫天。

风起。云涌。

八百里急报。

顾雪然危在旦夕。

这半月，顾雪然废寝忘食，几番辛苦，终于让他找出了疫源，还和当地名医研制了新的药方，却在采药的时候，误中蝎毒。这玉蝎子不是一般的毒物，它的毒液至阴至寒剧毒无比，被它咬伤的人，很难还能活着站起来。

皇宫的上空愁云密布。

慕容云澈满心懊恼，用力垂着龙案：“朕实在不应该答应他，他是为朕保住了千万百姓的性命，可是朕能他做些什么，朕贵为天子天命所归，可是朕连他的命都救不了。”

“皇上忘记了吗，大婚的时候，皇上不是送了臣妾一块冰蝉玉吗，素闻冰蝉玉可解百毒，顾相不就有救了？”林清婉制止慕容云澈再垂打龙案，笑语宴宴。

慕容云澈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他不知道林清婉是想讨好他，还是真的舍不得顾雪然死。

等他再看向她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欣悦之光：“皇后说的是真的吗？”

林清婉点头。

“迟了。”老太医却在一旁摇头。

林清婉和慕容云澈瞬间沉下脸来，急道：“太医为什么这么说？”

“冰蝉玉能解百毒是不假，但是玉蝎子毒不是一般的毒，通常一般人被它咬伤了，都活不过第二日，顾相能坚持这么多天已属奇迹，恐怕等冰蝉玉送到的时候，毒液已经走遍他的全身，回天乏力啊。”

慕容云澈在老太医一连串的叹息声中，渐渐冷了手脚，灰败地愣在原地。

可是，只有林清婉知道，为什么顾雪然被玉蝎子咬伤了，还能一息尚存，而且，她还知道顾雪然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掉的。她知道他不会死了，所以当听到这个顾雪然中了玉蝎子毒的消息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担心害怕。

一回凤霞宫，林清婉就看见圆月哭着向她跑来，她眉头微皱，隐有怒意。

圆月声泪俱下地求着林清婉：“娘娘，你想想办法，雪然不可以死的。”

“这件事有皇上做主，你不用担心。”林清婉出声安慰，但神态间犹有一些冷淡和敷衍。

圆月是看出来了，她明显一怔，眸底骤然有隐晦的波光闪过。

“本宫累了，你先回去吧，慕容云澈不会让顾雪然死的，顾雪然也不会死的。”林清婉进了内室，下了逐客令。

圆月眼睛一眨，滴下泪来，心里莫名地悲伤：“不是皇上不想他死，他就不会死了，现在是天要他有此一劫，我真怕他不能活着回来。”

圆月这个样子，让林清婉更加地厌烦，她的心底蓦然地生起一股寒意。

于是，她脸色一沉，冷冷地问：“既然是天意，你要本宫怎么做？”

圆月惊愕，瞪大了眼睛看她，呆滞地张大了嘴巴，她一心担忧顾雪然的生死，全然忘记了林清婉最忌讳她在她的面前展现对顾雪然的爱慕。

她应该知道，天底下最希望顾雪然死的，便是林清婉，她以为林清婉会念在过去的情分救他一命，可是她也忘记了，是过去的情分让林清婉恨他入骨。

林清婉再次背过身去，眉头皱得更深了。

沉默了片刻，圆月问道：“娘娘是否从来没想过要去救他，如果雪然死了，等于皇上自斩一臂，娘娘既可以泄愤，又可以少一个对手。”

林清婉身体一僵，心底陡然一痛，她彻底地失去了圆月的信任。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那你又何必来自取其辱？”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不可以眼看着他去死而什么都不做，我知道成大事的人不可以这么感情用事，但聪明如娘娘，怎么没想到你亲手把我送给雪然，也就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只臂膀。”圆月的双眼忽然变得雪亮，她无所畏惧地与林清婉对视，从前恭谨卑微的模样已经不知去向。

林清婉侧头，冷笑：“你爱上他了，对吗？”

“是。”圆月的水眸明亮如星，荡漾着温柔的波光，句句掷地有声，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

“你抛弃了你原来的身份了，对吗？”林清婉悠闲地对着她笑，让人恍惚觉得她们是在谈笑风生，但圆月知道其实不是，她看出林清婉正极力掩饰自己的愤怒。

但她不悔。

“是。”圆月亦不否认。

不知何时，林清婉的笑容淡了一些，她伸手扶了扶鬓发，晶眸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芒。

林清婉微微扬唇，笑容淡漠：“既然这一切是本宫亲手酿成的，本宫不会怨任何人，你想做你的顾夫人，本宫成全你。”

圆月一愣，随即嗤笑：“娘娘在圆月的面前，何必还惺惺作态？”

话说的这么绝，看来圆月是铁了心要和林清婉决裂，可是，她若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离林清婉的掌控，那她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不管最后是顾雪然死，还是燕国的百姓来陪葬，你圆月这一辈子，休想还能心安理得地做你的一品诰命夫人，不用本宫对付你，自有天收拾你。”林清婉的眼里充满了邪戾，她靠近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着，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在下咒一样。

圆月略有惊惶，但仍扬眉挑衅：“娘娘未必太过自信了，如果老天真要收拾我，那不也是娘娘先排在我前面吗？”

林清婉不怒反笑：“知道当初本宫为什么选择你嫁给顾雪然，而不是明月？”

圆月心中一颤，不知为何，她突然害怕知道林清婉的答案。以前她也曾深究过，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她又都吞回去。

“因为明月比你忠心，而把一个太忠心的人推到顾雪然的身边，只会适得其反。”林清婉的眸底淌满了凛冽的笑意，她说，“本宫知道你喜欢顾雪然，相信顾雪然也知道你的情意，这样你就有了利用的价值，顾雪然会利用你来对付本宫，但这正是本宫乐见的。你怨本宫利用你，难道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吗？难道顾雪然就没有利用过你吗？”

圆月倒退一步，狠吸一口冷气，她根本就不是林清婉的对手，她连她都算计在内。

“你真可怕。”

林清婉款款地笑，隐含了妖娆的冷意，得意地一个扬眉：“你以为本宫让你嫁给顾雪然是为了做本宫的眼睛吗？你错了，顾雪然也错了，本宫这么做只是想让顾雪然利用你，让你们一步步走进本宫的陷阱，一个对本宫不忠的人，本宫还会相信她吗？”

“你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诉雪然吗？”圆月面凝愤慨之色，这个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筹码，她不介意和林清婉拼得鱼死网破。因为她早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林清婉却是一脸的散淡，云淡风轻地笑道：“本宫当然怕，怕你没这个胆，你想和本宫来个玉石俱裂，这个代价，你付不起的。”

圆月跟在林清婉的身边已经好些年了，她当然知道她的性格和手段，但她告诉自己不可以退缩。

即使她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但她仍然桀傲得挑眉，撂下了狠话：“我们何不拭目以待？”

“你舍得你这顾夫人的头衔吗？”林清婉恣意地笑，狠毒地挖苦道，“你猜，如果本宫死了，顾雪然是继续让你做他有名无实的妻子，还是送你去阴曹地府来伺候本宫呢？”

“就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伤害他。”但这只是虚张声势的吓唬，林清婉怎么会看不穿。

林清婉不那耐烦地扬手打了圆月一巴掌，怒目圆睁：“你以为你也资格跟我说这话吗？”

圆月擦掉嘴角的血丝，恨恨地笑着，面容极为扭曲：“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谁说的清楚？”

“本宫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斗不过本宫。”林清婉冷瞥她一眼，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顾雪然的怪症是怎么来的吗？”

圆月骤然一惊，喊道：“是你。”

“对啊，是本宫。”林清婉并不否认，而是轻笑嘲讽，“这皇宫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玩，本宫只想找点刺激的玩。本宫在你和顾雪然的身上下了苦情蛊，只要你爱上顾雪然，他就会蛊毒发作，你越是爱得深，他就越是痛得深，相信你也亲眼领教了。”

圆月周身一颤，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啊，你背叛本宫，就要付出代价，本宫就是要告诉你，本宫让你生你就不能死，你要和本宫斗，本宫怎么能养虎为患，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

林清婉眼神冷冽如早春的峭寒，她步步紧逼，把圆月逼至死角。

“你从来没相信过我。”圆月的背抵在墙上，周身传来沁冷的寒意，让她颤栗不止。

林清婉笑容满面，声音却无比的阴寒低沉，她问：“本宫一早就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人，你想和本宫耍心眼，本宫能轻易放了你吗？”

圆月慢慢地滑下来，瘫坐在地上，水润的双眸里却是再也流不出眼泪。

“本宫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顾雪然不会死的，玉蝎子毒至阴至寒，正好和蛊毒相融，这就是为什么顾雪然到现在还没死的原因，不消数日，玉蝎子毒会完全被蛊毒吸纳，顾雪然会不药而愈的，你是不是要感谢本宫。”

“不过，本宫还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就是从此玉蝎子的毒会深居他的体内，就算哪天他解了苦情蛊的毒，他也命不久矣，毒入五脏六俯，他体内的器官早已经被腐蚀怠尽了。”

“但是，还是有机会的，你应该知道苦情蛊怎么解，你也可以来本宫这里拿冰蝉玉，但，前提是，你要全盘告诉顾雪然，看他是要生还是要死，到时候你就知道，你爱上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背叛本宫。”

林清婉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再也救不了顾雪然。她瑟瑟地颤抖，这一刻，她真的好害怕，害怕失去顾雪然，害怕失去这名存实亡的顾夫人称号。

到底要不要向顾雪然坦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