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有人闯入

中午的时候，傅柳生按秦五娃的嘱咐，带全家人来到就在对面山坡上的姜赖子家。姜书记一见面就叫傅柳生舅舅、叫傅爱米舅娘。傅柳生下了一跳，见姜书记鬓发花白，看起来不比四十五的傅爱米小，忙说怎么能这么叫呢。姜书记说：“你不晓得吗？秦三娘是我的保保。”秦五娃解释说，保保就是干爸或干妈。

姜书记、大队副书记、大队会计、秦五娃、姜赖子和傅家四口围大方桌坐下。姜赖子向碗里到烧酒时，傅柳生一再说他家四口都不喝酒，姜赖子还是坚持给傅柳生夫妇倒了。姜书记说他要先敬两碗酒，一碗是他个人敬舅舅、舅娘，一碗是代表闲鹏大队欢迎傅柳生全家到大队落户。

姜书记站起来，端着酒碗对着傅柳生和傅爱米，傅柳生也站起来，然后扯了一下傅爱米，傅爱米跟着站起来。“那我先喝了。”姜书记说完，把酒喝了，端着空碗等他们。

傅柳生也喝了，然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笑道：“这酒好厉害。”傅爱米只是静静地看着傅柳生，傅柳生说：“你就喝一口表示一下就可以。”

“你知道我从来一口酒都不喝。”傅爱米吃惊地看着傅柳生。

傅柳生当然知道。傅爱米的父亲是酒鬼，常在酒后殴打老婆和女儿，傅爱米的母亲忍无可忍，终于在傅爱米上中学时带着傅爱米离开了。傅爱米恨她父亲，也恨酒。但傅柳生懂得什么是盛情难却，还是对傅爱米说：“你就喝一小口……”

“你不是说这个地方缺吃少喝吗？”傅爱米皱眉道，“我不喝酒对他们不是更好吗，他们喜欢喝就多喝些吧。”说完坐了下来。

傅爱米说的是真心话，但姜书记、秦五娃等人听了都觉得怪不是滋味的。姜书记呆呆地站了片刻，对傅柳生笑笑说：“舅舅请坐吧。”

傅柳生、姜书记先后坐下。姜赖子拿起筷子指指点点地说道：“开动，开动。”然后稍稍站起，用筷子夹了块带皮的红烧肥肉放入傅柳生的饭碗里，又夹了块相同的给傅爱米，嘴里还招呼道：“舅舅吃，舅娘吃。”

傅爱米说了声“谢谢”后，便对着那块带猪皮和猪毛的肥肉皱起眉头。傅柳生见了，赶忙碰了一下傅爱米的胳膊，说声“看起来很好吃嘛”，夹起自己碗里的肉送进嘴里。

傅爱米是妇科医生，总强调防菌消毒什么的，她极不赞成吃饭时用筷子互相夹菜，傅柳生很担心她向对酒一样，对这块肉再提出非议。傅爱米迟疑片刻，拿起桌上盛着酱油的小碟子，倒了一些在那块肥肉上，她认为酱油里盐多，可杀菌。肉放进嘴里，她感到很辣，原来碟子里的是辣椒酱油，但味道的确很好。

与此同时，傅罗宾、傅明妮也都连声说“好吃”。

姜书记对两个大孩子笑道：“不要客气，好吃就多吃嘛。”

两个孩子边往嘴里塞东西边点头，不一会儿又都张大嘴用手扇风，叫道：“辣辣辣，要凉水！”大人们都笑了。姜赖子大声冲灶房喊他的婆娘端两碗凉水来。

傅明妮问傅爱米：“大姑家的菜怎么没有这么好吃呀？”

傅爱米也觉得所有的菜都是又辣又好吃，吃的时候觉得太辣，吃完停一下还想再吃。她说：“可能是你大姑怕我们受不了，没有做得这么辣。”

傅罗宾也低声嘀咕说一流法国餐馆的菜都没有这么好吃。

六个男人们又互相敬起酒来，秦五娃还特意对傅爱米说：“舅妈，对不起，我们就不请你喝了。”

傅爱米道：“你们爱喝就喝吧，跟我没关系呀。”秦五娃尴尬地笑笑。

又吃了几口辣菜，傅爱米突然觉得肚子难受，好像必须马上去厕所。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便起身走出房间。除了傅罗宾兄妹外，那五个人都迷惑地盯着傅柳生，傅柳生估计傅爱米是去厕所了，因为按他们的习惯，吃饭时如果有事要离开都会明言，但如果是去厕所，则只说声“对不起”，别人就知道了。现在，傅柳生也不想告诉大家，妻子刚吃了几口就去找厕所了，只说了句“大家吃，不要理会她”，众人也不好再问。

傅爱米出了吃饭的堂屋来到院坝上，她想，也不知道这家的厕所在哪里，说不定也是个露天的，那还不如回去用罗宾建的封闭厕所。她觉得肚子也不特别难受，走回五保房应该没问题。于是，她走回五保房，掀开床单帘子，进了粪坑厕所。

“断手杆儿”五十好几了，又完全没有右臂，生产队照顾他，这些年都是让他做挑担运物的活儿，五保户住房的粪坑也是由他每几个月掏一次。他挑着两个空粪桶走上来，看见傅罗宾挂的粉色床单，心里嘀咕道：“都要落雪了，哪个还在晒床单哟。”他撩开床单，跨进一步，不由一愣，咋个有个生人哟？断手杆儿对五保户的老头老太太都是很熟的。

傅爱米吓得差点掉进粪坑，情急之中大叫：“Getout!”(出去)，然后赶紧提裤子。

断手杆儿缓过神儿来，倒退两步，掉头就走，心中迷惑，黄头发婆娘喊“该掏的”，老子就是来掏粪的嘛，吼啥子吼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