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闲鹏是什么意思

在秦三娘家住了两个晚上后，傅柳生终于还是向秦三娘提出他们是否可以有个单独的住处，秦三娘说等收工后秦五娃回来大家商量嘛，五娃是生产队长，应该有办法。

秦五娃在秦三娘的六个孩子中排行第五，三十多岁，黑黑的瘦脸，理着平头，显得干净利落。收工一回来，他就告诉秦三娘和傅柳生，明天大队姜书记在他弟弟姜赖子家请傅柳生一家吃午饭，到时候商量尽早给傅柳生一家盖新房的事。谈到过渡性住房时，秦五娃说，可以先住生产队刚空出来的五保户住房。傅柳生说现在就想看看，秦五娃便带他们一家穿过几片水田，走上大路边的山坡。

坡顶上，一排高大的瓦顶土坯平房前是很大的水泥场子。几个孩子在场地上抽陀螺。傅罗宾一看，叫道：“哇，有两个篮球场大。要有篮球架多好！”他没想到这个除了水田就是山坡的乡村，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场地。

秦五娃说：“倒回十几年，这地方还真可以成为你的球场。”然后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这坝子解放前是谁的吗？”见没人回答，他又看着傅罗宾说：“是你幺叔家的。”

“幺叔？”傅罗宾摸摸头，“就是那个被罚站的吗？”心想，他个子那么矮，也喜欢打篮球吗？

“现在还是幺叔的吗？”傅明妮问。

“当然不是了，现在是生产队的打谷场。”秦五娃提高声音说，“大跃进的时候把石板面换成了水泥地，这是全公社最大的坝子。”

“不错，又平又大，又没有树木挡着阳光。”傅柳生点点头，然后指着场边的一块有两个人高的灰色巨石说道，“罗宾、明妮，你们应该认识那两个字吧？”

“闲……”兄妹俩冲着平滑的石面上深深刻着的两个大字叫道。他们常爱说的词就是“休闲”。

傅柳生背着手：“下面那个字，是什么加什么？”

“朋加鸟。”傅罗宾答道。

“猜猜可能念什么。”傅柳生说。

“月！”傅明妮抢先叫道。

傅爱米噗哧笑了。傅明妮赶紧又说：“鸟！”

“朋。”傅罗宾说。

三个大人都为傅明妮的“鸟”音哈哈笑了。傅爱米在傅明妮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Minifool。”（小傻瓜，发音则同傅明妮的英文名字一样。）傅明妮撅起嘴，在妈妈胳膊上重重打了一掌。

“罗宾说得对，”傅柳生说，“朋加鸟就是一大群鸟，这个鹏字就代表群鸟之王，古时候和凤凰的凤字是一个意思。”

“那‘闲鹏’是什么意思？”傅明妮问。

“这个……”傅柳生虽然性情不稳、容易急躁，但一贯治学严谨，学术上的事从不马虎、苟同。

“这个村自古就叫闲鹏村。”秦五娃插嘴道。虽然并未解释出闲鹏的意思，但也算替傅柳生解了围。

“嗯，这个坝子说不定以前叫闲鹏坝。”傅柳生道，“下次可以问问你们的幺叔。”其实他心里是想问问“闲鹏”两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五娃带他们来到平房斜后方的土墙草顶的小五保房。房子里面有一个放了张大方桌的灶房和三个小房间。傅柳生一家人都觉得不错，问能不能明天就搬过来。秦五娃说可以，他现在就去找人帮忙搭床，明天再同生产队副队长姜赖子打声招呼就行。秦五娃说要注意的是下大雨时房顶会漏水，希望雨季前大队就可以给他们盖新房。

……

早饭后，傅柳生一家人运了一趟行李到五保房，第二趟的时候，秦三娘背了一大背篼干柴，秦五娃九岁的大女儿小芳挑了一对木水桶跟着一起过来。秦三娘看了看灶房，说灶台和大铁锅还是可以用，但她还是建议他们只自己烧早饭和热水，午饭和晚饭还是过那边吃。傅柳生说：“爱米做饭没问题，反正我们锅碗瓢勺都带了。”

秦三娘笑道：“你们城里人的小锅恐怕不好用喽。”

秦三娘留下小芳带他们去看捡柴禾和挑水的地方，自己先回去了。傅柳生和傅罗宾跟随小芳从侧面的坡路走下去，走过两条窄窄的田埂，来到位于地势较低处的水井旁。清澈的井水距地面也就一个小手臂深，水面有淡淡的白雾缭绕。小芳放下扁担，拿起一个水桶。

“让我来装水。”傅罗宾拿起另一个水桶，到井边蹲下，从井里打了满满一大桶水，轻松地提起放到井台上。

“太多了，”小芳说，“奶奶说你们不习惯，先挑半桶。”

傅罗宾跟没听见一样，伸大手拿过另一个桶，也打满了，放在井台。“要不得，太满喽！”小芳叫起来。

傅柳生哈哈笑了，摸着小芳的头问：“你挑多少呀？”

“半桶。”

“就是嘛，”傅柳生说，“他身高是你的一点五倍，体重是你的三点五倍，你能挑半桶，他当然可以挑一桶啦。”

傅罗宾把一个水桶提开些距离，拿起扁担，把担钩绳完全放开，将扁担放在肩上。小芳叫道：“我开始挑的时候，是挑空桶。”

傅罗宾钩好水桶，一挺胸站直身体，两只水桶稳稳地离地而起。小芳仰头叹道：“表叔长得好高呀！”

“他很喜欢锻炼身体嘛。”傅柳生话音未落，就听哗哗两声，两只桶中的水随傅罗宾跨出的第一步，先后泼洒出来。傅柳生、小芳同时往后缩脚。傅罗宾再迈出第二步，更多的水泼洒出来，他鞋已经全湿了。他张开手臂，一手抓一根担钩绳走出第三步，水桶摆动得更厉害，水不断的洒出。

小芳见傅罗宾再迈一步就要走上田埂了，着急地喊道，“不要抓绳子，身子上下抖！”

“放下！放下水桶！”傅柳生叫着上前拍傅罗宾的肩膀。傅罗宾弯腿，让水桶落地。

“你看我挑。”傅柳生挑起两桶只剩一半的水，身体上下颠了颠，大声说道：“罗宾，我总跟你说，做事要动脑筋。不是学过物理吗？扁担和身体要共震，两个水桶保持平衡。世间任何事都要讲平衡。”说完，他抖动着迈开步子，扁担在肩上颤动。“对吧，小芳？”他叫道。

听小芳回答了个“对”字，傅柳生放开步子，走到田埂中段时，水虽然没洒，但两个桶越摆幅度越大。他是懂物理的，便晃动身体，想抵消水桶的摆力，又走两步，觉得不对劲，不由地伸手去抓摆动的担钩绳，身体一扭，脚底打滑，连人带桶跌入冰冷的水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