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二天再来嘛

刘三爷抬头看着他，没伸手接：“算多少钱嘛？”

“这是自动手表，贵着呢！”郑心渠说，“好几百。”

“哦。”刘三爷点点头，冲豁老幺叫道：“老幺，过来一哈！”

豁老幺过来听刘三爷讲了，要过郑心渠的表仔细看了一会儿，再拿到耳边听听，问了同样的话：“算多少钱嘛？”

“就一百吧。”郑心渠爽快地说。

“开玩笑——”豁老幺撅起豁嘴，把表递给郑心渠。旁边的人把表拿过去，不少人围过来，争着抢着看手表，议论道：“是外国嘞。”

“是瑞士的！自动表。”郑心渠叫道，“三百都买不到，我敢打赌！”

“打赌也要看对方肯不肯收嘛。”刘三爷说，“毕竟不是现钱嘛。”

“那就算五十。”郑心渠挥挥手。心想，反正你们的鸡要是赢不了，表也不给你们。

“四十嘛。”豁老幺又抢过手表看了看，对大家喊，“哪个要一起打？”

“我打五块。”“我打两块。”众人纷纷叫起来。豁老幺把表还给郑心渠问：“四十可不可以？”

“嗯。”郑心渠点点头，把表递给刘三爷。豁老幺则和一些人凑齐了四十后交给刘三爷。

郑心渠听见有人向别人喊“两块，走黑四春”，问李尔尔是什么意思，李尔尔说是有些人在私下对赌哪只鹏会赢。

郑心渠这次有经验了，虽然仍是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不停地喊叫着为黑四春加油，但没有上次那么紧张，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分出胜负。经过六七次的暂停喷水后，两只霸王鹏的打斗速度明显缓了下来。

黑四春歪着脖子咬住棕鸡头上的小鸡冠，两只鸡并排靠在一起在场中转着圈，突然黑四春鸡头一抖，向棕鸡眼睛啄去，棕鸡身体打晃，头猛向外甩，眼睛里喷出鲜血。“安逸——”李尔尔叫道，“啄瞎瓜子的眼睛喽！”。郑心渠也大喊：“干得好！四和尚！”

又打斗一阵，黑四春有些站立不稳，总用一个翅膀拍地。李尔尔紧张地说了声“腿着喽”。果然，暂停的时候，李尔尔摸着黑四春的一只腿说是被踢断了。棕鸡渐渐站了上风，总是比黑四春跳得高。后来，黑四春的双眼都被踢得不住地冒血。当天色开始转暗时，两只霸王鹏都瘫倒在地，但棕鸡很快就翅膀扑棱着晃晃悠悠站起来，对黑四春的头啄了几下，便高高昂起满是血污的头。郑心渠仍在喊着：“黑四春快起来！四和尚，四和尚！”李尔尔已在不住的摇头，有些人开始走出院门了。

郑心渠见刘三爷做着手势，咕哝了几句什么，一些人便向他围过去。李尔尔两步跨过去，弯腰抱黑四春。郑心渠快步走到刘三爷跟前道：“我不能输手表。”

刘三爷一愣，把手表递给豁老幺后，才说：“表是他们的了，你要问他们。”

“我给你钱。”郑心渠对豁老幺说，“表不能给你。”

豁老幺低头看着表，大家也都不说话。李尔尔抱着鸡过来，满脸沮丧地对郑心渠说：“暗了，我要回家了。”

“二天再耍嘛，”豁老幺说，“李粉娃子肯定还有霸王鹏。”

一个年纪较大的人也说：“红卫兵，你二天再来把手表赢回去嘛。”

郑心渠看看李尔尔怀中的黑四春，知道是自己的鸡打架输了，身上也没钱了，没法儿让人家还表。但想到把爸爸的珍贵手表输了，鼻子一酸，快要哭出来了，他转身拨开边上的人，快步向院门走去。

李尔尔背了鸡笼，抱着黑四春，跑出院门，追在郑心渠后面叫着：“你的霸王鹏。”

郑心渠用衣袖抹着眼睛，越走越快。快到城南桥时，李尔尔快跑几步，拦在郑心渠面前道：“我不进城了，我要往西走。太晚了，可能半夜都拢不了家喽。”

郑心渠看着满脸愁容的李尔尔说：“那你快走吧。”

“你的霸王鹏。”李尔尔把手中的黑四春向他递过来。

“我要他干嘛？”郑心渠向后退了半步，“都快死了。”

“没有死，没有死。”李尔尔叫道，“它才七个月。”

“管他几个月，我什么鸡都不要。”郑心渠摆着手，有点不耐烦了，“你走吧。”见李尔尔仍抱着鸡呆呆地站在暮色中，郑心渠涌起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又想道分手后也没机会见了，不由说道：“你家怎么那么远呀。”

“还可以嘛，”李尔尔勉强笑笑，用手指指，“西南五十多里，粉鸡母自治乡。”

“哦。”郑心渠随口说道，“就是鸡乌镇那边吧？”

“对头。”李尔尔说，“过了鸡乌镇再往西。”

郑心渠也不知再说什么，招招手道：“你快走吧。再见！”

李尔尔又问了他几遍，见郑心渠确实不要鸡，犹豫了一阵儿，终于蹲下身，把黑四春也放进鸡笼，同郑心渠道了再见，大步沿河南岸向西走了。

郑心渠过了桥不久，就碰到了唐骡子。唐骡子说大家正分头到处找他。郑心渠讲了他被偷钱，又抢回来的事，说然后就同李尔尔去市场玩儿了，斗鸡输钱输表的事没提。

唐骡子告诉郑心渠，他们在师范学校把被关的牛老四放了，然后等那个也是赵司令的赵军长，结果赵军长没来。回来的路上他们还进到县中学参加了辩论会。

回到宿舍，只有小地主在，不一会儿，其他人都陆续回来了。大家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晚上，参谋长见郑心渠情绪低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郑心渠点点头，马秀才摸摸他的头，说还是有点发烧。参谋长说，要不再住一天。四和尚马上赞成，说下午在中学大辩论，县城的红卫兵好像还没服气，明天正好再去教育他们。

马秀才笑着说：“让唐骡子再给女红卫兵讲毛主席青少年时代的故事。”

小地主说道：“唐骡子一开讲，她们就听得特认真。”

“那是崇敬毛主席嘛。”马秀才说。

“那她们干嘛都盯着唐骡子看？”大驴问。

“废话！”四和尚说，“她们想见毛主席还排不上队呢。”

唐骡子得意地说：“所以我们要亲自从首都出来给她们上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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