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顶头上司
选择了一种理想,因而也就选择了一种人生。从此,我们的生命之舟便开始了艰难的旅行。整个知青集体就像哥伦布的船队要去发现一片未知的大陆。
我们插队的这个大队叫龙泉公社平泉大队,由“东拉拉屯儿”、“西拉拉屯儿”两部分组成,从西头儿的第一生产队到东头儿的第八生产队距离足有三里多地,拉拉屯儿便由此而得名。
大队党支部考虑我们知青点儿距离东拉拉屯儿第七、第八生产队太远,生活上不方便,所以我们二十六个知青全被安排到了“西拉拉屯儿”的六个生产队里。
我们来到乡下的时候,正是八月中秋的前夕,社员们都忙着扒炕、抹墙,紧张的大田收割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了。生产队也和农民各家过日子一样,这时也正忙着维修生产队的房屋、马圈和库房。
我和齐庆大、邢增禄、徐德令、张朋香五名知青被分配到第一生产队,那位姓蔡的老队长就成了我们走入社会以后的第一位上级。
我们到农村后的第一次劳动就从第二天的下午开始了。
一上工,蔡队长怕我们挑不动水,又怕我们摇不动辘轳,就派了两个壮劳力,一个负责在井沿儿打水,另一个专门挑水,让我们几个知青合泥。徐德令、张朋香两个女生毫无顾忌地脱下鞋袜,高高地挽起裤脚,拎着二齿子一下子就迈进了那片拌着麦秸、扎骨冰凉的泥堆里。想不到她们这种样子竟招来了不少年轻社员,一个个老远地站在那里看着,好奇地嘻笑着。
我心想,这是第一次劳动,可别给社员们留下一种不能吃苦的坏印象。于是也拿出了一股楞劲儿,光着脚丫子一咬牙也踏进了没膝深的泥堆,可是没想到这黄土被井水一泼,竟一下子让人凉到了骨头。不一会儿,我的小腿以下就感到有些麻木了,没过两分钟我就坚持不住了,呲牙咧嘴地从那片泥堆里走了出来,可那两个女生却仍然逞强地咬紧牙关坚持着,身上、脸上都溅满了泥点子,真有些“生命诚可贵,精神价更高”的味道。
这一幕,被刚从马棚里出来老队长看见了。他不但没对两个女生说一句夸赞的话,反而没好气地冲她们大喊起来,语气生硬而严苛,还夹着一种讽刺的味道。
“这简直是胡闹呢,麻溜出来!这屯子还没见过谁家大闺女家光着脚丫子合泥呢!”
这时,只见她们俩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从冰冷的泥堆里吃力地拔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个个浑身颤抖着,心里充满了一种不被理解的委屈。
我们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嘀咕着:刚刚参加革命,就遇上了这么一个生硬的“上级”,真是让人不好理解,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如何跟这种领导相处呢?
快要收工的时候,生产队会计来给我们记工分儿,还一个个登记我们的名字,这让我们感到十分好笑。张朋香说:“什么工分儿不工分儿的,你记了我们也不要。”结果逗得周围的社员们都哈哈地大笑起来了。
蔡队长等到社员们都不笑了,才蹲在那里一边卷着纸烟,一边慢声慢语地说;“你们下放青年往后分粮食、分柴禾、年终分红,就全靠你们自己挣工分儿啦,挣工分儿多的多分,挣工分儿少的少分。你们干活不要工分儿,往后不吃不喝了?嗔是地,积极不积极不在这上。我就不信,谁也好,再革命去吧,也得吃饭!”
这个蔡队长,说话怎么这么噎人呢!
后来时间长了我们才渐渐知道,这个说话生硬、满脸严肃的老队长是本村土改时期的第一批党员,出身贫苦而心地善良,办事讲原则,可就是说话难听,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让你难以接受。
然而当我们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老队长说的并没错。我们已经不再是学生了,要按照社会法则独立生活了。今后我们在生产队将要有自己的收入,要自己照顾自己的身体、照顾自己的生活、自个儿处理自己的经济支出了。此时我们才从心底里对已经逝去的学生身份闪过一丝留恋。从某种意义上讲,似乎老队长那些纯真、质朴却令人不大舒服的话语,才真正开启了我们从学校生活走向社会生活的大门。
显然不是老队长不理解我们,而是我们这些刚刚走出校门儿的年轻人的思想跟实际相差得太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