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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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

几天以后,开始割黄豆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黄豆地里,响干的豆荚挂在落光了叶子的豆枝儿上,一碰豆枝儿,豆粒儿就在豆荚儿里哗哗地响;豆荚儿像钢针似的扎得我们仅仅拿过书本儿的手心血迹斑斑的。第二天,我们的手掌就肿起来老高,连拳头也攥不上了;腰又酸又疼,像折了似的,站起来就不敢弯下去,强忍疼痛弯下腰往前割不上几刀,却腰酸得又站不起来了……于是歇气儿的时候,我们都横躺在垄台儿上“直罗锅”儿。

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只见过舞蹈队员在舞台上表演时用过的“镰刀”,却从没见过真正的镰刀是什么样子。这头一次用镰刀割地,还真的闹出了不少笑话。社员们都顺着垄沟一步一步有节奏地迈着步子往前割,而我们却是骑着垄台儿举起镰刀往豆桔根儿上砍;尽管我们累得汗流浃背,可还是让社员们越拉越远,我们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队里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割到了地头儿以后,纷纷回过头来帮我们割,这更让我们难堪了——干活儿不一样,可工分儿跟人家记一样多,怎么好意思呢?

我们要求生产队会计给我们记半个工,可他说:“蔡队长说了,你们刚下来,不能跟社员比,工分儿该咋记还咋记……”这让我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心想,可得快点儿把农业技术学到手,总这样下去还算什么革命?

几十垧黄豆一连割了七、八天,我们知青虽说是头一回干这活儿,但一天工也没有歇,硬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

接着就开始割谷子、割高粱了,身强力壮的社员们一个个都凭着自己熟练的技术,嗖嗖地不一会儿就割出去老远。可是我们几个知青,只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楞劲儿,结果不是镰刀划破了手指,就是刀头搂破了脚面,殷红的鲜血浸透了鞋袜,刀口血乎乎的张着,像婴儿的小嘴儿。这时,我总是在心里想:共产党员在战场上应该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喊。”如今流点血算得了什么?这正是对自己意志的考验!于是就忍着疼痛咬紧牙关,表现出像电影里在战场上受伤的战士那样无所畏惧的样子。

身边的老农看了很心疼我们。他们就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帮我们在伤口上撒一层旱烟面儿,这时我们也顾不上什么感染不感染了,随便撕下来一块布条儿,缠巴缠巴拎起镰刀赶紧往前割,生怕被社员们拉没了影儿。

第四生产队进度比较快,撂倒了十几垧高粱就开始割谷子了,这是农民们一年四季当中最累的活计。知青们一个个几乎全都累垮了,手指头火辣辣的,差一点儿就要被谷子磨透了。收工的时候,还要顺着自己的六条大垄“拿谷个子”——把谷子码成垛。还没回到知青点儿,太阳就下山了。

一天晚上,陈勇翔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回到知青点儿,一听说有他的信,便立刻来了精神,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他高中同班同学田玉彬的信。这还是田玉彬上大学两个月以后给他写来的第一封信。

田玉彬原来是哈尔滨第四中学的团委委员,陈勇翔是高三.一班的团支部书记,两人在学校时关系很好。田玉彬不但天生一副好嗓子,而且还具有表演才能。毕业前夕也曾决定放弃高考,和陈勇翔一起报名下乡。可是六月初,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的招生人员来到第四中学,对学校推荐的几个同学分别进行了面试,但是都感到并不理想。学校领导并不甘心这种结果,于是立即派人找来了已经报名下乡的田玉彬。尽管他本人毫无准备,可是招生人员听了他的演唱和朗诵以后,声乐系那位主任一下子就相中了这个潜质非凡的小伙子。他们把田玉彬留下谈了一次话,并建议他报考中央音乐学院,还夸赞他说:“我们这次到东北来招生,觉得你是一颗难得的好苗子……”

田玉彬终于按着这位主任的话,最后选择了一条与陈勇翔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

田玉彬在来信中说,国庆节前夕,他们曾给中央首长和西哈努克亲王等外宾演出文艺节目;还说他看见毛主席了,毛主席就坐在与他近在咫尺的台下观看他们的演出,当时就甭提自己的心里有多么兴奋了……

读到这里,陈勇翔感慨万分,心中羡慕不已,同时油然生出一丝酸楚——人家都见到毛主席了,可自己……但这未被任何人觉察的心灵一闪念,立刻又被一种无形的使命感所代替。董加耕“身居茅屋,眼观全球,脚踩污泥,心忧天下”的雄心壮志依然是鼓舞他在农村改天换地的巨大力量,在农村干一番事业的决心决不能动摇,只要自己干出成绩来,照样也能见到毛主席。现实生活不允许他的思维在遥远的憧憬中太久地停留,他要抓紧时间睡觉,因为明天还要起早下地割谷子去呢……

陈勇翔第三天又接到了一封信。写信的是读高三时一直追求他的那位女同学,她如今正在沈阳药学院读大学。目前自己下乡当农民已经成为现实,可想不到她还在心中恋着自己。这位女生在来信中仍然恳切地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是否可以抽时间回哈市见一次面,正式谈一谈。陈勇翔在回信中却实实在在地说:“我们这里现在正是秋收大忙的季节,劳动非常紧张,我怎能为了个人的事情而离开呢?请你原谅吧。”

从此以后,两人之间这种“柏拉图”式的初恋就这样简单的划上了句号……

割倒了十几垧谷子以后,各生产队又开始钎“高粱”了。社员们用一条腿的膝盖压在割倒的高粱捆上,一只手攥住一把高粱穗子,另一只手用飞快的小镰刀割下高粱穗子,再把这些高粱穗子交叉着捆成一捆。这活儿看似简单,然而却难坏了我们,不是秫桔腰子一捆就折——高粱穗子散了花,就是被秫秸划破了手,鲜血直流。再抬头往前一看,社员们都快干到地头儿了,而我们还在地当腰儿忙乎呢……

有一天下午,我们正在地里跟社员们一起钎高粱,忽然天阴上来了,几声闷雷过后,一阵大雨就把我们给浇散了。“跑雨”的时候,由于慌不择路,我一脚踩到匕首般的高粱茬上了,脚掌子差一点儿被扎透,脚上的农田鞋里淌满了鲜血,我咬紧牙关不肯叫出声来。

由于感染,第二天这只脚就肿起来老高,连鞋都穿不进去了。

从下乡那天开始,我们就是这样重复着那看似简单而实际上又十分艰苦的劳作。当我们顶着明镜似的月亮或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顺着白天被太阳晒得帮硬的车辙,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知青点儿的时候,还要强打着精神,在那昏暗的煤油灯下写下我们劳动的心得和日记,抒发自己战天斗地的革命情怀。

我们当中有人在日记中用诗歌形式写道:

清山啊,绿水;

白云啊,红霞;

铺到天边的田垄,

伸向云端的河坝,

看吧,海阔天高,

雄鹰已展开了腾飞的翅膀,冲向蓝天;

听吧,电闪雷鸣,

英雄已迈开了矫健的步伐,勇敢前行。

在刀山火海面前,我们毫不惧怕,

任何艰难险阻,都将被我们踩在脚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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