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忘记告诉你，看在你的份儿上，本王可以多给虎威营一天时间，好好利用。能不能救得了虎威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慕南天站在床前，看了造型夸张且已经被包围在被子里的林依蓝一眼，默默转身。

这时，连心然进来了，手里捧着来的，正是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汤药，那苦味，大老远便能闻见了。即便盖住了，还是不能阻止热汽和苦味的溢出和飘散。

连心然看见慕南天就站在要出门的地方，心里想不通，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慕南天也看了连心然一眼，一言不发便与她错身而过，出帐篷去了。

看见她出现了，里面的那个人，也就安心了吧。

“师兄，是我。那个人已经走了。”连心然端着药来到床前看见林依蓝还闷着头，不由得好笑，“你把被子拿开，别闷坏了。”

林依蓝闻言，顿了顿，才把盖到头上去的被子扯下来，看见是连心然，便柔柔一笑，“心然，你是给我送药来了么？”

连心然放下药来，无奈点点头。姐姐的嗓子都成这样了，虽然是意料之中，却也心疼不已。

好吧，我喝。苦死也要喝，不然看心然丫头的表情，好像这药她不喝就是罪大恶极似的。

林依蓝认命了，取掉了盅盖，拿过那碗闻上去就好苦、看上去就好可怕的汤药，吹了吹，闭着眼、捏着鼻子就一口这么灌下去……

“师兄，你……慢点，我有带……”连心然是想着劝她慢点的。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林依蓝就先暂停了，不行，实在苦的不行，中场休息。她夸张的皱眉又吐舌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各种手法表达。这碗药最起码要熬了一个时辰了，不然哪里有这么苦啊？

连心然哭笑不得，“师兄，你……你怎么……”

林依蓝却不知道为什么，神情一敛，将剩下的药一口饮尽，豪迈无比。

连心然心中疑惑，却只听林依蓝辛苦地挤出三个字来，“他走了。”

他……指的自然是慕南天。

连心然于是了然，点点头，她明白了。

“粮草，怎么样了？”

“剩下的粮草，不足两天了。”

“不足、两天了……”慕南天他一把火烧了的，是他们的生路啊，就算他所谓的仁慈，多给一日又如何？没有粮草，那边的援军又赶不及，别说是一日，两日也是一样的结果，毫无差别。

至今，这边也没收到主力军传回的消息，去松信的信使也没有回来……什么都没有，便证明外边的雪比他们想象的更大。

援军不能及时赶到，粮草又不足两日，什么都是徒劳了。

“姐姐，你别这样，会有办法的……”连心然看着林依蓝沮丧，不觉又叫回原来的称呼去了。

林依蓝摇摇头，一天之内有办法突围的话，此前他们就突围了也不会再等到如今。而办法，有一个，也只有唯一的一个……

“去请、齐校尉过来。”林依蓝忽然道。

想到慕南天不以为然的表情和他得逞的得意洋洋，还是会有不甘心，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连心然犹豫道，“师兄，你就不再好好想想了？你真的要答应镇南王的请求？”

答应么……还是不答应，都由不得她选择了，不是么？

林依蓝摇头苦笑，“去吧。”

“可是齐校尉很忙……对，齐校尉很忙，营里面事务繁杂，又出了昨夜那样的事情，如今他带伤在身也不得空闲，忙得不可开交……”

“那我自己去！”林依蓝做势要下床。

连忙按住她，连心然就妥协了，“好，我去，我去。”真怕了她了，姐姐就是逞强。

“先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要见齐岳，总不能是这副衣裳不整的模样，怎么也要收拾一下才能见人。

“好。”应得好生无奈和为难，连心然便出去了，过一会送了衣裳过来，也不说话了，放下便走。

林依蓝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也什么都不说，等她出去便换好整理整齐。

冷静下来，林依蓝想了想，齐岳这个时候确实分不开身，她受伤躺在这儿了，就多了一份事情要他去分担，可是他自己也有伤，让他这么来回奔波没道理。

于是，最后反复考虑再三，林依蓝还是自己出门了，不过她找了根现成的棍子充当拐杖，就这么歪歪扭扭的出门了。

“沈都尉好。”

“沈都尉，你没事吧？”

“沈都尉，你还好么？”

出帐篷，迎面遇上的，都是跟林依蓝一样的伤兵，有的伤了手，绑着纱布，吊着胳膊；有的伤的腿，拄了拐杖一瘸一拐；有的伤在身上，边走边捂着伤口，若是走着撕扯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喊疼；还有的伤了头，纱布在脑门儿上扎了圈儿，白色纱布上面染了血，看着更心酸。

“没事，没事，我很好，很好。”林依蓝哑着声道。

大家听见这声音，都觉得怪辛苦的，平日里就数这个个头最小的都尉声音最好听了，这回倒好，最好听的声音变成了这样，主要是这个人还拄着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棍子，在当拐杖。

有人好心地提醒道：“沈都尉，连大夫在里面，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指了指林依蓝刚刚走过不远的军医帐篷。

林依蓝回头看了一眼，便摇头，“不了。”她才刚从那边来，她的目的也不是军医帐。而是齐岳，是主帐。

这个营地，终归是不大，靠着林依蓝这慢的像蜗牛一样的速度，走到那边主帐也花不了多少时辰。

照例，军帐外是有士兵把守的，可是这对林依蓝没用，她是射声都尉，不是其他人，她有资格自由进出，于是，帐外士兵看见林依蓝后，恭敬地行了军礼之后，便安安静静。

帐篷里，齐岳和谁还在说话，忽然看见有人进来，就先停了，可一看见来人是林依蓝，便都愣住了。

“师、师兄？”最错愕的，莫过于连心然。

她在这林依蓝并不意外，刚刚不小心听见她跟齐岳的对话，才比较意外。

“沈非？”齐岳也是意外，因为方才他才听连心然说，沈非想请他过去，可是，话没说完她自己就出现了。

“师兄，你怎么自己来了？你明明就不舒服的呀……”连心然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过来扶她，“你怎么就自己来了？”

“因为我看你没有帮我请齐岳过去的打算，准备阳奉阴违。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林依蓝也不遮遮掩掩，想说的话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再者，齐岳受了伤还要料理虎威营的各项事务，而我什么都不做，怎么能再因为我个人的事情白白让你走一趟呢？”

“你都听见了。”连心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了头不敢直面林依蓝，心里毕竟是有愧的——她确实是阳奉阴违了。

就在刚刚，林依蓝进来之前，她还在跟齐岳说，那边能敷衍就敷衍，千万、千万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否则……否则，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镇南王的手中把救带回来了。

“该听见的我都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也不小心听见了。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是大家垂头丧气。经过昨夜那一场偷袭一场大火，虎威营里士气大跌，即便一个个身体上完好无损，可是斗志已经大不如前了，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再撑下去。”

林依蓝依然很直白，但是没有拒绝连心然扶着她落座的好意，她确实没什么力气，四肢都在发软，刚刚走过来这段路基本已将她的体力耗没了，连心然不扶她，她就该站不稳了。

“那你还是坚持要用自己去交换我们么？”齐岳顺势假设，不过他很不赞同这个想法，“沈非，你是我虎威营的都尉，虽然你有义务保护你的士兵，可是，你也不能用自己去开玩笑。镇南王那么说，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这样做，无疑是拿自己去冒险，我不同意！身为你的顶头上司，我决不能让你这么做。”

林依蓝无奈叹口气，才道：“齐岳，你想多了。先不说我去不去吧，就单说慕南天，他虽然脾气不好，心肠硬不近人情，却也是个讲信用、信守承诺的汉子。他可以有今天的地位，绝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关于这一点，齐岳也不得不承认，于是，保持沉默了。

林依蓝径自道：“还有，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够了，能不能撑到援军来还是两说，况且，跟慕南天的约定之期，只到今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连心然急急道：“可是师兄，我们应该还可以……”

“可以什么？你知道什么？”林依蓝杏目微瞪，不怒自威，吓得连心然倒退了一步，她若无其事地道：“几千条性命，慕南天分明是冲着我来的。这已经很清楚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那也让你用自己去换啊。镇南王有多丧心病狂、狼心狗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狠手辣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如玉夫人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你也是知道的呀，你落到他的手上，怎么可能会有好？那个人根本不是人啊，师兄……”连心然越想越难过，越说越替林依蓝委屈，自己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