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岳还是第一回听见这样的言论,比如什么“连亲骨肉都不放过”呀、什么“丧心病狂”,可是,看连心然的委屈和极力控诉的模样,便都会觉得这是字字血泪。
如果这是假的话,那连心然也太会做戏了。
“慕南天说,他会多给我们一天时间。这就意味着,我们还有一天可以想办法,虽然粮草不足,我们却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尽量补充,冬天里动物都冬眠了,我们也还是可以想办法找点野味来吃,至于慕南天和玄甲军那边,就交给我处理吧。”林依蓝悠悠说道,也不理会自己的话会给连心然和齐岳带来多大的冲击。
她说完,又感慨叹道:“粮草烧去了不少,人也伤着了,可看来看去,却终究……只是一场闹剧。”只是闹剧,什么都不是。
姐姐……连心然很想唤她,却还是憋住了,忍住了不让自己再冲动。她只是心疼,心疼林依蓝这么傻,明知道慕南天是个大火坑还是要往里跳。
可是她也知道,姐姐这么做,是为了救人,在等不到援军孤立无援又没有粮草的情况下,能拖一刻是一刻。她也知道,姐姐是对的。可是,她又不禁会想,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是要她一个人去牺牲,这不公平!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
谁人都知道。故而,连心然便无可奈何了。
“的确是一场闹剧。”齐岳也忍不住道,他没见过像昨夜这样的事情,更是听也未曾听过。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齐岳,你伤这么重,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那你不也一样,哑着嗓子一瘸一拐似的便来了?”
“齐岳,你受这么重的伤,合该是要回去休息的,不如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可好?”
齐岳不肯,“你看上去比我严重的多。同样受了伤,我好好的在这儿,你却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何况关乎着虎威营这么多弟兄性命攸关的事情,生死存亡之际,我这个校尉又怎么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你一个人?”
齐岳真是个好上司,虽然看上去俊俏,心里却是个成熟好领导。虽然他老是绷着张脸怕人觉得他不够威严,可也总强过那个整日要么没表情、要么恨不得冻死人又善变的慕南天吧。
对了,慕南天。慕南天去哪儿了!
林依蓝蓦地想起那个最重要的人物。
“心然,你出来时有没有看到慕南天往哪里去了?”
连心然摇头,“我进来他出去,之后我都在里头跟你说话,后来,也是你告诉我他走了的。我再出去,他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他会去哪里了?”他没理由会在虎威营里瞎走的,以慕南天的脑子,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可能会置自己于不利之地。除非……
桓桠!
“齐岳,昨夜你可有见过桓桠?”林依蓝急切道,她急于知道。
“谁是桓桠?”齐岳却是一头雾水。
“桓桠……他是慕南天的贴身护卫,昨夜玄甲军撤走之后,你可有再看见他?”
“当时你昏倒了,还是我和镇南王一起将你送过去治疗的。后面我累极了便在军医帐中睡着了,还是李虎有事才将我叫醒的,醒来已经天色大亮,我也未曾听李虎或李豹提到过有这么一个人。”
坏了!桓桠从来都是跟慕南天寸步不离的,昨晚那种情况……林依蓝心里大感不妙,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桓桠一向都是跟在慕南天的身边,寸步不离,可是慕南天一夜在陪着她,可是桓桠却不见人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得到慕南天的命令,去完成更重要的事情了。
天底下能叫动桓桠的,只能是慕南天,也只有慕南天。
桓桠会出动,慕南天是需要他代表自己去做些事情,而这件事情……绝不会简单。
“心然,备马……不对,送我回去!”林依蓝脸上当即变了颜色。
“怎么了,师兄?为什么突然这样?”连心然被她吓到了。
“听我的没错!”林依蓝果决道,“齐岳,我必须先离开。之后无论你听到关于我的什么消息,你都不要在意,只管做好防守别再让慕南天有可趁之机了。”
她说着,硬拉着连心然扶她,说走就走。连心然自然是不能让她自己走让她摔了,只得顺着她扶着。
李虎和李豹两兄弟双双进来,看见林依蓝都十分惊喜。
李虎兴奋道:“沈非你没事了?听闻你受伤昏迷,我想去看你齐岳还不让,你这就好了么?”
“我没事,回头再说。”林依蓝迫不及待地推开他,便扯着连心然走人,好像真的很心急。
“诶……沈非你……急匆匆的这是去做什么呀?”李虎一头雾水地看着林依蓝就这么走了,好像不耐烦,转过来又问帐篷里的人,“诶,齐岳,沈非她这是做什么去?怎么我听她的声音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齐岳很诚实道,他确实不知道,他还在莫名奇妙。但是他知道,沈非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他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受得了么?
“也罢,沈非总是神秘兮兮的。”李虎也看开了,“齐岳你怎么样了?我们眼下的情况不容乐欢,你这个老大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李豹也道:“齐岳,你伤成这样,有没有吃药?刚刚我想去军医处看沈非,还碰到连大夫,他嘱咐你要按时服药。”
“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倒下的,虎威营如今正是需要我的时候。你看我不是很健壮的么?”他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没想到的一不小心就扯到了被火给烫伤的伤口,忍着龇了一下牙。
李豹不由得摇头,“你受伤了,沈非也受伤了,我们总共四个人主事,如今就伤了两个,加上昨夜一场大火,我们的粮草都没了。看这雪下的情况,没有个两三天以上,援军是赶不到这里的,就算镇南王此时不来,我们也撑不到援军来到了。”
“别气馁,刚刚沈非还在说这个事情。我们可以去山间看看有什么可以暂时抵挡一阵的。还有,镇南王已经答应再给我们一日时间了。”齐岳安慰道,这都是无奈之下,近似于自欺欺人了。
李虎和李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连心然住处。
林依蓝拉着她,并不回医帐,而是回了此处。只因为,她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坐下来,便见林依蓝迫不及待道:“心然,把药给我。”
“什么药?”
“可以去掉我身上擦的这些药的药。”
“什么?你要拿那个做什么?”连心然一时间没消化过来,可是转念一想,她大惊失色,“姐姐,你该不会是想现在就……”
“快给我,没有时间了!”林依蓝心急如焚,“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时候桓桠已经在去往埋伏阻截援军的路上了。援军要赶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必定会抄小路,小公岭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小公岭上有一段路极小极窄,上头又是山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谁先到那里谁就占了先机了。如果去晚了的话,可能连援军都有危险了!”
说完这么一大段,她又开始咳了。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跟齐校尉明说?”连心然没想到这一出,措手不及。
林依蓝在摇头,“不是不说,而是等我走了之后再说。”
连心然不明白,她却径自取了笔墨,快递写下一封信,装好了信封再交给连心然,“我走了以后,交给齐岳,让他请小天出面帮忙。”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它字迹好不好看呢,能写字便不错了。
“你要去哪里?”
“药,还有你的衣服。”林依蓝坚定道,不再说明什么了。
她没有女装,这里有女装的,也只有连心然了,还好她们两个的身形算是比较接近的,没什么大问题。
连心然拗不过她,只得拿了药,又找了一件自己穿着稍微宽松的衣服一起都给了她,“可是姐姐,你这个样子想去哪里呀?你根本连站稳都有困难,你这个样子出去,岂不是去……”
林依蓝并不多说什么,拿了药和衣服,便换去了。用药擦去抹上的那一层黑,取下假喉结等所有的伪装,再穿上久违的女装……的确是久违了,她已经有半年多没碰到女装这种东西了。
换好衣着,林依蓝往镜子前面一站,镜中面容精致、肤色细腻白皙的女子一袭剪裁合身的装扮,浅桃色衬托得肌肤更加好看。
这么长久的风吹日晒,脸上竟然也没什么改变,肤色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是该庆幸还是该怎么样?
或许,这是一直抹在身上的那层药的关系,要感谢那瓶药么?
看着镜中容颜,恍若隔世,她一时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她都有半年多未曾见过
自己的女装打扮了。穿男装穿到,她都快忘记自己是女儿身了。
轻轻叹了一声,林依蓝随即睁亮眸子,又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很好,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林依蓝很满意,满意自己半年没当女人了,笑起来还可以这么优雅清新,由此可以证明,本能是忘不了的。
带着那优雅的微笑,林依蓝翩然出了内间,往连心然面前一站,“心然,你觉得我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