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连百瑞道。
东方牧歌却不知道发扬了谁的风格,不理会林依蓝的话,径自沉默。
“那……谢谢你们帮我挡风。明天你们都还有训练,还是回去吧。”硬的不行,林依蓝决定来软的。
可是连百瑞和东方牧歌谁都没搭理她。显然,还没奏效。
“对了,小瑞,恭喜你升官了。”林依蓝又道。
连百瑞终于开口了,他道:“你都这样子了,能不能不要那么聒噪?”
林依蓝一窒,无语中……连平常最聒噪的一个,都嫌弃她了。她是要有多招人嫌啊?
过了一会,林依蓝又耐不住了,念叨道:“现在只有你们俩来了,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那两个士兵就不会赶你们走,可是你们怎么不拿点水来给我?”
“相信我,你刚才说的话已经抵得过一碗水了。”东方牧歌冷淡道。
林依蓝撇撇嘴,不说话了。
连百瑞却丢下披风,真的去倒了碗热水来。
林依蓝看着他,再看看手里的一晚上,眼眶有点湿润了。
是不是平日里冷淡的人,其实在关键时刻都会对自己这么好。
林依蓝想起了很多人,师傅,心然,刻意把不该想的跳过之后,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对自己很好……
于是,她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家都对自己很好,就师叔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难不成是因为跟他不熟,还是因为自己是二师傅的徒弟,师叔要借机报复?
林依蓝思前想后,果然是两者的可能性都不大。她还是继续罚跪吧。
东方牧歌和连百瑞,谁也不肯走,便拉着披风替她遮风挡雪,一站便是一夜。直到快天明,从都各自离去。
再看看棚子里的两个士兵,他们早就趴在桌子上,披着大衣睡得像死猪了。
林依蓝自己竟然在跪着,也睡了一小会儿。
天色大亮,又有许多人围观过来。雪停了,风小了。太阳出来了,林依蓝微一抬头,便叫阳光闪得眼睛睁不开,连忙又低下头去。
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就喝了连百瑞送来的一碗热水,又吹了一夜北风,林依蓝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流失得厉害,随时有可能倒下了。
可是,她还是足足又跪了一天。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她终于支撑不住了,眼前模模糊糊看见有谁正朝自己走来,还没待看清楚,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丫头,丫头……”耳边,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来不及深究,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黑暗无边无际,蔓延了许久。然后,就变成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的空白。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林依蓝再次睁开眼时,只看到了昏黄的烛火,和陌生的帐篷。她身上带血的战衣早就换下了,伤口也已经包扎好。
“姐姐,你醒了!”守在床畔的连心然乍见她睁开眼,随即惊喜叫道。
“小点声儿,你想让全营的人都听见么?”另一个声音道,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林依蓝脑子里还好像装了许多浆糊,一时间转不过来,呆呆看着连心然,又木愣地看着她旁边的人,眨巴眨巴眼睛,许久许久,还是呆呆没完全清醒的模样,含糊地唤道:“大师傅?”
“是我。”沈孟玉没好气道,“这才多久不见你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了?”
林依蓝顿了顿,歇了好久才让脑子恢复运转。她想起自己在战场上的事情,想起自己被罚跪,想起自己在风雪夜里,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想起还有人陪了他一夜,有没人陪的,又跪了一天。
然后,她便昏过去了……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没什么感觉,大约是真的昏死了。
沈孟玉道,“是为师带你来的。你这些日子,怎么没瘦反而重了?”
林依蓝一时间无语。这师傅的话,有时候真是犀利地不像话。
“爹爹,哪里有你这么说人家的。姐……师兄她才刚刚醒来。”连心然也为林依蓝抱不平了。
沈孟玉摇摇头,反而是对自己的宝贝女儿道:“她就是不爱惜自己,把自己弄了一身伤,还非要跑去救人,万一没救成,又伤了自己怎么办?”
对于这个,林依蓝只能回答道:“当时想到便去做了。其余的,那时候根本没时间去想。”
“所以你就拖着伤,跪了两天一夜,把自己折腾地不成人样。说你重你还真信了,也不看看自己身上还有几两肉。”沈孟玉那个心疼啊,看看连心然白白嫩嫩,再看看她的又黑又瘦,“还说要照顾秋丫头,你看看你把自己给照顾的……”
林依蓝有预感,再叫这位师傅唠叨下去,只怕是会比裹脚布还那什么了。
“大师傅,我昏过去之前,最后看见的那个朝我走来的人,是你么?”林依蓝赶紧转移话题,虽然她只能隐隐约约想起某个影像,而当时听见的呼唤,就好像是做梦一样,也都记不真切了。
“是我。我若是再晚去一步,你便昏死在那里没人理了。”沈孟玉说着便觉得来气,“那两个士兵也不知道是怎么看人的,你都那样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不过好在是他们没插手……”
林依蓝不明所以地看着沈孟玉,“师傅此话……何意?”
沈孟玉若有所指地看了看林依蓝的脖颈。林依蓝下意识摸了自己的喉结……没摸到。什么时候掉的?
“没给发现吧?”这个,才是林依蓝最关心的问题。
沈孟玉摇头,“幸好我去的及时,否则该引起轩然大波了。你怎么可能还躺在这里?”
这里……林依蓝才想起又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看着眼生。
“我的营帐。”是东方牧歌的声音。
林依蓝顿了顿,循声看去,他刚刚从外头进来。她再仔细观察这个帐篷,原来是东方牧歌的住所,怪不得又宽敞还雅致了,连风格都是似曾相识。
东方牧歌走过来,和沈孟玉还有连心然分别打过招呼,便在床沿坐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师弟,你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就差一天,你就成功了。”
林依蓝似笑非笑,道:“师兄是希望我回去再跪一天?那也是无妨的。”
“嗯,很不错。”
林依蓝笑笑,“好,既然我已经醒了,那回去继续跪着也是好的。”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连心然连忙按住她,又冲东方牧歌道,“东方师兄,你就别逗师兄了。元帅根本就答应了大家的求情,让师兄好好休息养伤了嘛。”
林依蓝摇摇头,拉了连心然坐下,“心然,谢谢你告诉我。不过这结果,我也早该想到了。师傅到了军中,我又住进了将军帐,若不是元帅肯放人,换了任何人也没有胆子把我带离那个地方。”
东方牧歌见没得逞,耸耸肩站开去,一点不见尴尬,“可惜,我还想看看无敌铁金刚再去跪一天呢。”
“恭喜你没得逞。”林依蓝好声好气道,不过这好声好气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心里有数的。
东方牧歌只是笑笑,没反驳。
梁一昕和连百瑞来看过林依蓝,又回去了,大概是因为这是将军帐,不方便频繁出入。至于为什么将她安置在这里,林依蓝百思不得其解,问了连心然之后,也是无果。她懒得再去追问,戴上新做的假喉结之后,便将此事就此作罢了。
可是,从白天坐到天黑,林依蓝再没能睡着。
在黑暗中,只要她一闭上眼睛,白天的那个年轻士兵瞪凸的眼睛就看着自己,阴森森的,震惊的,他的脖子,被割去了一半,还有一半留着,异常的惊悚,再想起那时候战场上山谷里那层层叠叠的尸体,林依蓝就不寒而栗,怎么睡都睡不着。
林依蓝因为一直都没有睡着,正处于最警醒的时候,察觉到有人靠近帐篷,她立即就警惕起来。
“谁在外面?”林依蓝低声道。
“是我。”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睡了么?”
“师傅?”林依蓝叫了一句,讶异地起身下了床,“没,没有。我还……师傅您进来吧。”
沈孟玉随即进来了,“丫头,我有话想跟你说。”
“可是这个时候您……”林依蓝还是想不通,“师傅有什么话怎么早的时候不说?”
沈孟玉只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不方便,不合适。”
好吧。也罢。林依蓝点亮了蜡烛,请了沈孟玉坐下,并且倒了杯茶,“师傅这么晚还过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徒儿说。师傅可以尽情讲了。”
沈孟玉接过茶去,却只在手上把玩,看着林依蓝,浅浅抿了一口,才道:“你可是很不满意元帅给你的处罚?并且,心存有怨?”
“不敢,元帅就是元帅,做事自然有元帅的道理,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不敢有什么话说。”林依蓝平静地道,然后默默地倒了杯茶,一口喝下,才发现是冷的,一下子苦到肠子里去了,脸上忍不住也苦了一苦。
沈孟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只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不满,你不用骗我。但是,你师叔是元帅,你是士兵,不管你的身份如何,不管你和他的关系如何,上了战场,就只有上下的关系,对元帅的命令,你要绝对的服从。军令如山,你那日的行,为足够你死一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