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帐外来报,众位将军求见。
东方牧歌乖巧的退到一边去,看着诸位叔伯一一落座后,一个个地讲起此一战斗的利弊得失,末了,副元帅高威试探性地问:“元帅,今天那个小子出尽风头的,您就那么罚他?卑职觉得他很不错呢,是个可造之材。”
有人随即补充道:“是啊,这次的新兵表现得都很不错,一个个敢拼敢杀,有几个耀眼之人,他就是其中之一了。”
此话一出,众将军也是议论纷纷,有人求情的,有人赞同该处罚的。
东方牧歌一直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只是在旁看着,如同作壁上观。只因他晓得自己老爹那个牛脾气,如果真想做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
追着凌素师叔十几年不放那件事,便是最好的例证。
“什么都别说了,此事我已经定了。”东方青云大手一挥,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了。
众人也知道他治军极严,要想求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没抱多大的期望。
只是希望那小子能挺过来就好。
求情不成,诸位将军做完该做的事,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便都告退了。
东方牧歌却还留在帐内,不走了,兀自悠闲地喝着茶。看上去,他真的不像是来为林依蓝求情的。
“喂……你小子……”他坐得住,东方青云可没什么耐心陪他耗下去。在战场上他可以陪敌人耗,在自己的地盘,就没必要跟自己的儿子较劲儿了,有话说话比较实在,“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就直截了当说了吧,我可是你老子!”
东方牧歌懒洋洋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我没想做什么呀。父帅,您自己别想太多了。”
“你若是想替我师兄你师伯的那个娃子求情便开口吧。可是刚刚你诸位叔伯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说了什么,你也都该听见了,不必我再重复一遍了吧?”
“所以,我不是来替她求情的。”
“你……你这个小兔崽子!”东方青云终于是坐不住,绷不住自己的爆脾气就跳起来了,“你非要气死你老子是不是?你跟着来这才消停了多久,又要折腾死你老子是不是?还是觉得以前在皇城里跑的不够畅快,想到敌军阵营里去跑一跑啊!”
他跳起来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手边的刀提着就朝自己的独子砍了过去。
东方牧歌早就想到自己的亲爹会来这一招,身形一晃,却是让东方青云的一刀落了空,他双手环胸,得了便宜还卖乖道:“爹,你这脾气还是没改,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你个混小子,你居然还说这种话,看老子今天不教训你……”东方青云提刀又砍了过去,他这脾气,还真是不好。看来,是个典型的双面派,面对敌人和属下是一回事,面对自己这儿子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东方牧歌也不傻,虽然知道自己的爹是气头上说说,也不会真砍伤自己,可是为了防止意外,父子俩竟然就在不算太小不算太窄的营帐里,玩儿起了多年玩不厌的“你跑我追”的游戏。
“你们父子俩好大的雅兴。”这父子俩正玩儿的起劲儿,一个低沉含笑的嗓音传来。
东方青云和东方牧歌动作同时皆是一顿,望向门口,一道颀长人影迅速掠进帐门,眨眼功夫已经在挑眉面前了。
来人一身青衣长衫,又有风度又潇洒,脸上还有一丝高深莫测的深邃,负手而立,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大敌当前,你们还有这兴致。”
东方青云愣了愣,看着他,摇头再摇头。
东方牧歌的反应又不一样,就这么看着。
“怎么都这么瞧着我?不认识了么?”
东方青云回神,便道:“不,不是不认识了,而是难得见到师兄的真面目。今日,怎么敢见人了?”他这一直喜欢不用真面目示人的师兄,也真是稀罕了。
沈孟玉反驳道:“你家师兄何时不敢见人过了?倒是不像你,若叫人看见你与儿子两个人在军帐之中玩闹成这般德行,你多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将军大元帅大王爷的形象,便毁之一旦了。”
东方青云知道哑巴亏来了,便真的闭上嘴不还口了。
“我家那个娃娃呢?”沈孟玉自然自在地随意挑了张椅子落座之后,便端起不知情的架势来。
东方青云静默不言。却是东方牧歌道:“师弟违抗军令,被我父帅罚去示众三日,再杖责四十。此时,她还在外头罚跪。”
“违抗军令,嗯……是该罚。”沈孟玉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十分赞同似的,忽的,他又看了一眼东方牧歌,怪异道,“可是你师弟在罚跪,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东方牧歌对上沈孟玉的视线,也收到沈孟玉的暗示,便欣然点头,“父帅,师伯,牧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沈孟玉很是满意,“去吧。”
“最好别再来老子了!”东方青云恶声恶气。
东方牧歌便出了帐篷。
营帐里,剩下这两师兄弟了。沈孟玉是师兄,看上去却是比东方青云还要年轻许多,也不知道是他保养得好,还是因为什么。
“师兄,牧歌那小子都走了,你有什么话,便说了吧。拖泥带水藏着掖着可不是你的风格。”东方青云老神在在道。
对于自己的师兄,他也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沈孟玉也不废话了,直入主题,“我那徒儿身体不好,你罚归罚,却要多看着点儿。她若是出点什么事情,我饶不了你。”
“放心吧,你就算绕过我,还有人不饶我呢。”东方青云颇为叹息,“究竟那个长得像姑娘的小子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冲动敢为之外,他也就是个新兵蛋子嘛。不曾想,你亲自来关照要好好锻炼他,就连……就连当今圣上也要来添一笔凑一足。真叫人想不通。”
“想不通的问题,你通常都不想,不是么?”沈孟玉更是知己知彼的底气十足。
东方青云于是一笑而过,“师兄说的是。”
已经入夜,北方呼啸,雪越下越大。
十一月的天,北方边境是要比南方冷上好几倍的。林依蓝反复运气抵抗寒风侵袭,可是呼啸的北方却让她冷到骨子里去了,雪花落下来,雪水渗入伤口处,异常疼痛难忍。
所幸的是,她身上的战衣没有遭到多大的破坏,至今还没给人发现她的女儿身。
她多希望此时此刻有堆火来烤烤,暖暖手也好。即使没有火,至少雪不要下这么大……可是,也只能想象了。若不是她有一身尚算可以的内功可以自保,只怕早就冻僵,成冰人了。
师叔心够狠,这便是治军严谨所在了。
呼呼风声里,有人踩着雪走来,有奇异的声响。林依蓝想不到还有谁会来,便想看看,她睁开眼微微一抬头,却看见了连百瑞从风雪中走来。他换下带血的铠甲,身穿一般的军服,但手中缠着绷带,站在雪里冲她傻笑。
“你受伤了?”林依蓝舔舔干裂的嘴唇,吃力地道,声音沙哑。
早的时候,她竟然没发现他受伤了。
“没什么大不了,就一点小伤,小天给我包扎过,没事的。”连百瑞边说,边走到林依蓝身边来,“本来一点小伤还不用绑这个,可是心然丫头不让,就给我缠上了。是不是这样看上去像比较严重?”
他站在林依蓝一侧,挡住了一部分袭来的风和雪。
“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可以的……”林依蓝说没两个字,便觉得喉咙如有刀割。想来也是,她一天没吃没喝了,又在寒风里跪了这么久,“你受伤了别胡闹。”
连百瑞倔强道,“你不可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跪着。元帅只说罚你跪,没说我不可以陪你。以前你被罚跑我可以陪着,这里还是可以的。”他说着,身体却是一点未曾移开。
“连一瑞说的对!”在不远处走来的东方牧歌附和道。他也换下了战甲,穿了一身寻常衣裳,他慢慢走来,身上披了一袭披风。
“你又来做什么?”林依蓝本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可是他也来干傻事,不得不说。
东方牧歌不说话,往她另一侧一站,展开了披风,遮在林依蓝头上。手有点够不着,连百瑞便也伸手过来帮忙拉,偌大的披风,最后把跪在地的林依蓝整个人都罩起来了。
“你们两个这是在公开违抗军令么?”林依蓝并不领情,把脑袋探出来继续吹风。
东方牧歌道:“那边有人在守着,若是瞧见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们会过来阻止我的。披风是穿在我身上,又没给你。”言下之意便是,他什么都没干,林依蓝是冤枉他了。也有个意思是,他正在做的事情,是得到认可的。
连百瑞很倔强地迈前一步,把大披风又遮到了林依蓝的头上,保证雪不会落到她头上,“我这没有违抗军令。元帅只说罚你三天示众,没说过不能陪你。我只是在旁边站着,也没有做什么,小天也不会说我错的。”
这两个家伙,真是不一样的性格,一样地倔强。林依蓝心里感动,想笑又不能笑,也笑不出声,只能象征性地咧开嘴角,道:“那你们俩究竟怎么样才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