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是什么?”金枝极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
凌素一笑,“去看看便知。”
话音落,三人提着花灯,身影淹没在熙熙囔嚷的人群之中。
人群拥挤,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一个中心点,怎么也看不见里面。
“公子,人太多了,看不到。”挤了老半天也挤不进去,金枝嘟起嘴巴,圆圆的脸蛋甚是可爱。本就不高,加上偏圆圆的身形,她很难挤的进去的。
而林依蓝和凌素……尽管唉瞧热闹,却都不想与太多人挤来挤去,想到那么多陌生人在一起拥挤,都觉得甚不舒服。
林依蓝侧目四望,视线落在近处一个屋檐,一手揽着金枝,一手提着花灯,踮起脚尖蹁跹飞舞,如月下谪仙优雅从容地落于屋檐之上。
“哇……飞起来了!”
“曼漫,你的轻功又精进了。”凌素不动声色地落在她们身边。
“您才是个中高手。”林依蓝早有准备,师傅的轻功比她可好多了。
三人站在屋檐之上,将街上五光十色,缤纷炫目的景致尽收眼底。四处是花灯,色彩斑斓,正映衬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老爷、公子,你们看,好热闹啊!”金枝惊叫道,若不是此时是在屋顶上,她早就起来跳跳了。
凌素摇摇头,只淡淡地应道:“理该如此。”
“这屋顶好,好高,能看见好远啊,那边的人挤在一起都在对对子呢,公子老爷,你们都好厉害啊……”金枝丝毫不觉别人懒得搭腔,自己兴奋地可以,“老爷、公子,有闲暇你们也教教金枝这个怎么飞吧……”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教啊?林依蓝腹诽着,抬眸,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对面屋檐,瞬间屏住呼吸。
紫烟纹长袍着身,丰神俊朗,面容冷峻,墨发高束,衣袂在熏风中飞扬,唇角边明明是微笑,却又透着俯视众生的疏离……甚至于,冷酷,睥睨天下。
林依蓝无法移开视线,一颗心开始狂乱不止的跳动,一刹那的恍惚,让她忘记了呼吸……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身旁灯火辉煌的场景过眼成虚无,街上欢闹震天也从耳际过去,进不去她的思绪。
“公子,你看那烟花,好漂亮啊……”金枝欢呼的雀跃打破了她的思绪,将飘荡在那人身上的灵魂拉回。
烟花弹跳飞窜爆裂绽放,如烟如雪如火树如银花,……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漫天烟花盛放,令如同坠入花的海洋。
“嘭、嘭、嘭”,一声接一声,是烟花盛放的配乐,伴随着烟花灿烂出现,也伴着烟花绚烂凋亡,无论如何,都要惊天动地气壮山河。
再回神,大街上星火璀璨,流光飞舞,而对面屋檐,早已没了那人身影,林依蓝举目望去,烛火在花灯里精灵般舞动跳跃,明明暗暗的烛光将街上人影映照得亦真亦灭……
她突然便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那人的半分身影,她垂首,看着手中花灯,灯芯早已熄灭,徒留冉冉青烟。
“曼漫,你在想什么?”身旁的凌素拍了她一下。
林依蓝愣愣一下,提着花灯冲凌素苦笑,“方才,我看见了慕南天……”
“什么?”凌素脸色骤变,如临大敌,“哪里?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林依蓝道:“我看见了他,他却似乎未曾看见我。或许,是这一身乔装改扮的功劳?”她是带着疑问的,“师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一日,她自沉沉睡梦中醒来之后凌素师傅便告诉她,这里是座小城,谁也找不到她了,离开了慕南天的势力范围,她可以放心的养好身体,好好的放松下来,可是如今……
“师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呀?”林依蓝看着凌素,那神情清清冷冷,那某个清清淡淡,仿佛看透了人间冷暖、看淡了世上人情变故、看穿人人来人往的沧桑,很淡漠,让人不敢靠近了。
凌素有一刻都恍惚了……眼前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徒弟?
“公子,这里就是这里啊,还有什么……”金枝这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在旁边代凌素回道。
林依蓝看了她一眼,金枝感觉有刺扎着她一般地难受,便闭上嘴,乖乖地安安静静不说话了。她其实也是识时务的,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凌素拉了金枝,凌空飞下。
林依蓝望着夜空,那边烟火还在盛放,她手中提着烛火已熄灭的花灯,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环顾四周,她从觉得自己不出门是傻的可怜……原来,这么久,她从未离开过洛州,一直都在这个地方,而她竟然连这座她拼命想逃开的围城都没能认出来。
不怪,凌素师傅从一出门便要求她跟紧了,别走丢。
“没什么可看的了,先回去吧。”凌素建议道,看上去却像是催促。
林依蓝并不急,往周围一看,街上还是熙熙攘攘,提着花灯的少男少女,如今仔细看来,这些面孔都似曾相识……怎么说,也都曾经是在一座城里生活过的人,来来去去、人来人往,总会有见过的时候。
她那么拼命的逃、拼命的想走想离开,最终却是从未离开,甚至一直一直就在这个地方,她却仍不自知。
“师傅,走吧。”看着这大街,连林依蓝自己也觉得是心酸了,她决定不再看了。
回去,回去那个像蜗牛的壳或许是龟壳一样的地方躲起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窝着便好了。
凌素在前面,让金枝与她一起走前头,林依蓝则在后面跟着,她们都放慢了脚步。凌素既是因为担心身后的林依蓝心事重重会跟丢,又担心她别有考虑自己走开,更担心她一个人万一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总之,无论如何,凌素的一颗心一直悬着。
林依蓝却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人认出来似的……
或许,她有信心,过了这么多天以后,慕南天已经不惦记她这个逃离的“王妃”了,撤销了那全城搜寻的命令;或许,在这么多天之后,找她的人都回去了,别人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遭已经淡忘了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辞旧迎新,毕竟是新的一年里,谁还会喜欢记着去年的旧事呢?
不管前面的凌素和金枝是否频频回头,林依蓝都走的极慢,她手里拎着和凌素共同完成的花灯,虽然烛火已灭,但是灯上的画还在,鲜明如初。
大街人来往,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公子,你走快点儿吧,金枝都等的好累了。”金枝就是个快人快语的性格,她没有凌素的顾忌,实在等林依蓝等的难受了,一回头就直言不讳。
林依蓝冲她微微一笑,想到灯火阑珊处的那袭锦袍,随口吟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凌素也停住,回头在看她,眼底压下了一丝担忧。金枝听她念着,满脸狐疑。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林依蓝坦然笑吟,回眸,灯火阑珊处,却只有一片昏暗,并没有那个一身锦袍的人。
幸好,没有他。
林依蓝满心的庆幸,再无二话,拎着花灯便径自走在了最前面。
她又想起白日里在膳房里,被师傅训练着下厨的事情了……
“从剥菜开始。”凌素丢给她一堆的白菜,一颗颗的看上去晶莹玉翠,“一颗一颗地剥开,记得菜叶子不能用刀切,切的不如手撕的。”
“可是这菜这么好看,剥了做什么?”林依蓝表现出一副“人事未经”的“天真无邪”模样,“放着观赏用岂不是更好?”
凌素一短鞭就甩在白菜旁边,“这是菜,是拿来吃的,不是拿来看的。今天你非要炒出个像样子的菜来不可。剥完了这些菜,我再教你怎么切配料,想必,你连葱蒜都分不清的吧?”
林依蓝缩了缩,无辜受虐的小媳妇儿模样,“师傅,您不要为了教厨艺而把自己的徒儿虐待致死呀……”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凌素当即扶额,“不过要你剥菜,要你炒菜罢了,叫虐待致死?从小到大你夸大其词的毛病还是不肯改!”
林依蓝委屈的扁扁嘴,偷偷伸出手要去碰案头的菜刀……
“剥菜!”凌素果然又一鞭子甩下去,“还没到你拿刀的时候,给我规矩一点儿!”
那鞭子落下来,恰到好处的就停在林依蓝手边,连她的皮毛也没伤害到,可是,凌素底气十足也做足了“盛气凌人”的样子,今天她是非要这个“不成器”的徒儿学会做菜不可了。
“可是师傅,剥菜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是很容易么?你为什么非要我专门学呀?”林依蓝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问道。
凌素板起脸,一板一眼地道:“越简单的事情你越做不好,不信你就试试看!”
想起来,那时候她还觉得师傅的话没道理,可是此时再想,才明白凌素师傅的话都是对的……越简单的事情她越是做不好,因为,往往忽略了简单的事情,都有个最不简单最复杂的背后。
“师傅,我忽然很想学您的独门绝技了!”林依蓝走着走着,骤然回头高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