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毓秀讪讪地蠕动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她其实很明白，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会是错，倒不如不说，可这样的一幕，落在别人的眼里，意味又不同了，是她忍着委屈呢。

顾煜臣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数落得连头都不敢抬，吭都不敢吭一声，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攥：“哥，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为自己的母亲辩解着：“我母亲是光明正大嫁进顾家的，在法律上也是你的继母。”

“老爸根本就不在乎你，也不在乎我们，他在外面逍遥快活，我们这些被留下的人，纠结过去的事情有意思吗？”

寻常情况下，谁也不敢提关于顾老爷子的独生子顾承烈的事情，因为顾承烈对于顾家而言，就是一个永久的伤疤，揭开即代表着鲜血横流。

顾煜臣要不是太愤怒，也不敢提及这件事。

惜墨正站在顾烬言的身边哄着念念，乍一听到顾煜臣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住，心中一惊：顾煜臣竟然提起顾烬言生父的事情！

每个人都知道，顾承烈就是这个家的伤痛，更是老爷子和顾烬言心中永远都不能磨灭的痛。

可现在，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在老爷子心脏病眼看要发作的时候！

惜墨不由更紧张了，只觉得本来就不大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她紧紧地拽住顾烬言的袖子，生怕顾烬言一个情绪不稳，过去狠狠地给顾煜臣一拳，真要那样，事情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沈洛诗同样知道这一点，生怕老爷子想起独子，迁怒于顾煜臣，这样与他们今天的初衷，就背道而驰了。

她连忙看向顾烬言，语带乞求：“大哥，煜臣他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你千万别当真，不过他说得对，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再提起来也着实没有意义。”

沈洛诗劝说得很有技巧，既向顾烬言解释了顾煜臣的无心之失，也是宽慰老爷子，走出过去的阴霾。

但顾老爷子因为念念而缓和的心情，在想起独子顾承烈时，仍是不可抑制地再次落入谷底，神情冷漠中透出让人不忍的悲伤。

一旁的念念在顾烬言发脾气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让爹地难做了，就没有再哭了。

这会红着眼睛，听着大人们暗藏硝烟的争论，看见曾祖父和爹地都不好的脸色，心里也有点闷闷的。

他之前已经听过顾烬言说过关于爷爷的事情，这个时候听他们因此争吵，抿着小嘴，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怪爷爷？”

稚嫩的童音一下子打破了室内的僵持，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念念却是一字一句地道：

“爹地说我的爷爷是一只没有脚的小鸟，飞到了海的那一边，觉得那边很好，所以就住在那里了。”

虽然念念之前并不相信，但现在却觉得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不然爷爷怎么不回家呢。

不管是尚毓秀，还是顾煜臣和沈洛诗夫妇，听见这种说法，觉得无奈的同时，又觉得很可笑。

这种说法，本来就是骗小孩用的，什么没有脚的小鸟，以为是神话故事吗？不过是内心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他们倒是没有想到，顾烬言这个商界的冷面帝君，私底下对儿子竟是这般地宠溺，这也怪不得他因为念念哭而大发雷霆了。

顾老爷子听着念念的陈述，心里嗤之以鼻，这种说法，也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而已。

是，顾承烈是因为觉得海的那一边更好，所以住在了那里，可实际情况是，顾承烈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凌钺继承权，抛弃妻子，更不惜断绝和顾老爷子的父子关系！

也难得顾烬言能够找出这么一个……合适的说法。

念念可是很认真地说着的，却发现大人们一个个地面露讽刺，他皱着眉头，在顾烬言的怀里挣着：“爹地，我要下来。”

他眼眶依旧红肿着，不过情绪已经是雨过天晴，从顾烬言的身上下来后，他迈着小短腿跑到老爷子的面前，拉着老爷子的手，很是认真地说道：

“曾祖父，您为什么不高兴啊，难道念念说得不对吗？”

顾老爷子心里酸酸的，孩子果然是最通透的，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他内心的不适。

他慈爱地摸了摸念念的脑袋：“念念说得对……”

“曾祖父说谎，羞羞。”念念拿手指连续点了好几下自己的脸，拆穿老爷子说谎的行为。

顾老爷子面色一怔，反应过来颇有些无奈，孩子啊，总是童言无忌，不过就是他，这会也无法说念念说得不对。

念念见顾老爷子的脸色似乎更不好了，很是疑惑，歪了歪脑袋，想到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住在海另一边的爷爷的原因，他认真地说道：

“曾祖父，念念觉得，一只没有脚的小鸟很可怜啊。”

“他要飞呀飞，飞呀飞，都不能停下来休息的。”

念念似乎想到了那个场景，小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地方，能让他长出脚，有个家，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还要不开心呢？”

这一番话说得，连顾老爷子都愣住了。

很显然的是，在念念的世界里，依然觉得爷爷是一个好人，而且值得同情。

可尽管有点童声童气，但这话里的逻辑性和道理，却是浅显易懂，让人不得不服。

有些人活着，却不如一个死人，而有些人死了，他却能够让很多人记得清楚。

人活一生，能够将人生的意义参透的，又有几个？

像顾承烈这种，他先是和原配离婚，又娶了尚毓秀，紧接着又因为一个女人，离开顾家。

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连基本做人的准则都没有，确实不该被同情。

只是……

谁有曾了解过顾承烈生下来就是凌钺的唯一继承人，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有一个顾老爷子这样强势专横的父亲，却没有母亲，又有多么的压抑孤独。

他的花心，已经随着和那个女人迁居国外而结束，这说明他得到了幸福，也就是念念说的，长出了脚，有了家。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安慰的事情，但那个人，可是老爷子恨了半辈子的不肖子，他如何能说原谅就原谅？